第一回父子乞丐(1 / 3)

白水繞山,山如眉黛。

傍晚將至,夕陽慢吞吞地從西邊山頭落下,不多時僅隻留下半邊圓弧,仿佛酒鬼的臉一樣紅光四溢,映紅了旁邊緋紅的輕雲。傍晚的古鎮,靜靜地躺在山的懷裏。

近處,小橋流水人家,幾株古稀老榆,如同久別重逢的情人,長得挨挨擠擠,你依我靠,其中一株獨出風頭,徑自旁逸斜出,婆婆彎嫋,仿佛一隻巨大的手掌,要打河對麵另一株老榆似的,而另一株老榆,則長得團團的如一張胖臉,也伸著要讓它打似的。幾個孩兒正在樹下追來逐去,玩得不亦樂乎。

一隻黑狗趴著前腿,嘴巴枕在上邊,鼻子裏呼嚕呼嚕直響,隻吹得嘴邊一根稻草晃來晃去。

突然,黑狗搭起前腿,頭朝著橋頭,嘴裏呼吭著,一連幾聲狂吠。但見橋頭來了兩個乞丐,一老一少,身上破衣百結,肮髒不堪,亂發披在肩上,有如雞窩一般,其間夾雜著不少雞毛、稻草、樹葉和沙土,經過汗垢凝結,早已成為塊狀。老丐手中拿著一個破碗,一手拖著一根打狗竹棒,兩人眼裏透出困苦而呆滯的神色。

常言道:“狗咬破衣裳”。這人世間真是奇怪,不僅人會看穿著,狗也會看衣裳,大凡看見滿身錦繡,珠光寶氣者,便伸舌搖尾,表示親熱。看見衣衫襤褸,舉止瑟縮者,則狂吠不已。兩個乞丐對於狗咬犬追早已司空見慣,顯得無動於衷,兀自走上橋頭,黑狗立刻撲上亂咬,兩個乞丐揚起竹棒,隻顧往前。黑狗一邊咬,一邊往後直退,一隻狗叫,滿村狗咬,不知從哪裏又跑出七八隻狗來,圍著兩個乞丐一陣狂吠。幾個頑童也停住玩耍,拍著手看熱鬧。

那老丐晃著竹棒,邊走邊罵道:“我鐵遠橋惡霸都不怕,還怕你幾條畜生麼?”

群狗自然聽不懂他的威脅,仍舊緊咬不舍。鐵遠橋一邊打狗, “雲兒跟緊了。”

那個名叫鐵雲的小丐答應一聲,拖著竹棒,緊跟其後。

常言道:人多仗勢,狗多逞群。群狗圍成一圈,步步緊逼,一隻背上被剪了一塊毛的大黃狗顯得尤為凶狠,直撲鐵雲,鐵雲也不是一天兩天跟狗打交道了,顯得從容不迫,隻管把竹棒在身後劃圈,他棒每揮一下,撲向它的狗便後退一步,繼而又撲上前來,大黃狗早已聞出鐵雲破包內有冷包子味,所以纏得尤甚,瞅個空兒,前腳騰空,竟搭上鐵雲肩膀,一嘴咬住破包,向後便拖。鐵雲本就瘦小,體力單薄,被黃狗一撲,頓時跌倒在地,手裏兀自緊緊抓著破包不放,黃狗緊咬著破包不鬆口,鐵雲則緊緊拽著包往懷裏拉,人狗頓時展開了拔河比賽。

鐵遠橋見兒子摔倒,顧不得身後群狗夾擊,揮起竹棒,狠命朝黃狗頭上一棒。大黃狗忍著疼,狠命一掙,破包立刻破裂,裏麵接二連三滾出七八個冷包子來,大黃狗一咬得手,頭上雖然著了一棒,但忍著疼,叼起一個包子,飛也似地跑了。

鐵遠橋忙著保護兒子,忘了後頭,一隻白狗趁機而入,一口咬住他腿肚,猛力一撕,頓時鮮血直流。鐵遠橋怒不可遏,回身狠命一棒,打得白狗連翻了兩個跟頭,拎起一條後腿,怪叫著逃走。幾個頑童拍著手叫道:“叫花子被狗咬囉!叫花子被狗咬囉!”

其餘幾條狗忙擁過來搶剩餘的包子,鐵雲慌忙來搶包子,卻隻搶得一個,其餘包子早已落入狗肚,一隻花狗不願意落份,徑直來搶鐵雲手中的包子,鐵雲慌忙躲避,不料半個包子早已落入狗肚,虎口也被狗牙掛了一條血印。鐵雲大怒,狠命一棒,正打中狗嘴,花狗怪叫一聲,落荒而逃,其餘群狗奪得包子,也都四散而逃。

鐵雲見父親腿肚鮮血直流,白森森的紅肉直往外翻,頓時傷心得大哭,鐵遠橋破口大罵道:“這些畜生,跟那些惡人一樣,專跟善良人作對!”一邊對鐵雲道:“別哭了,再哭也好不了!”

鐵雲抹了兩把眼淚,忙把破包撕成幾條,來替父親包紮傷口,鐵遠橋抓了兩把泥土按在傷上,鐵雲忙纏上布條,但隻見鮮血直往外流,轉眼間把布條浸濕,忙又纏上布條,眼淚嘩嘩流下。鐵遠橋歎道:“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想不到被幾隻孽畜給暗算了!”

鐵雲哭著把鐵遠橋扶到一個幹草堆上坐下,把狗嘴中奪來的半個包子遞在他手裏,道:“爹,我去村裏給你要些吃的來!”說著端起破碗就往村裏跑去。

此時天已黃昏,人家多在生火做飯。鐵雲來到一家門前討要,一個婦女前來開門,鐵雲道:“太太施恩,抱子抱孫!”

婦人眉開眼笑地道:“謝謝了,謝謝了!”說著遞給鐵雲一張煎餅,鐵雲謝過,又走向另一家。這戶人開門的是個老頭,鐵雲便道:“爺爺施恩情義大,今年財神到你家!”

老頭笑逐顏開道:“謝謝你的金口玉牙!”遞給鐵雲一個饅頭,鐵雲又討要了幾家,有給文錢的,有給張饃的,有給個包子的,倒也滿載而歸。一戶人家老遠聽見鐵雲聲音,忙把大門關上,鐵雲來到門前道:“相公快快開大門,開了大門迎福星,福星到來萬事和,福星到來家業興!”

隻聽屋子裏一個聲音道:“快走!快走!我吃的都沒有!哪有給你的?”一麵又咕嚕道:“家裏的老鼠都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