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自己十四,她十七(2 / 2)

村裏人都笑了起來。

“那就叫先生吧。”村裏的老人說。

“承受不起,承受不起。謝謝啦。”高仕其笑了。

“太客氣了。他和我們的五伢子可是我們村的驕傲,我們村可就出了這兩個名人,四鄉八方哪個不曉得。”

“怎麼不曉得,他們當年可是我們村的兩隻虎,國共兩黨各有一隻!”有人高聲喊。

“哈哈哈。對頭。”村民們都笑了起來。

高仕其也笑了起來。這些人他都不認識,但村民們一下認出了他並熱情地和他打招呼。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當年在村裏時,自從穿上軍裝就很少有人主動跟他打招呼,他們總是遠遠地看著他,早早就避在路邊。而現在……

“這是……哎呀……難道你是高叔家的菊妹子?”在眾人的嘈雜聲中,村中的幾個老人吃驚地叫了起來。他們圍住菊妹子。“真是菊妹子。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有一點音信,沒想到你……”

菊妹子淚流滿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點頭。

“莫哭,莫哭。能回來就好,莫哭。”

“哎呀,今天真是個特別的日子,圍子裏的二少爺,五伢子,菊妹子竟然聚在一起回來了,五六十年了……真想不到。”

“沒想到菊妹子也回來了,要是高大成還在,那有多好……”

菊妹子痛哭著。

高誌武和高仕其互相看一眼,不知說啥子好。

“奶奶,奶奶。莫哭,回來應該高興才是。”高仕其的三個孫子圍著她安慰著。

“是啊,我應該高興……我這是高興。”菊妹子擦掉眼淚,對著三個孩子笑了一下,淚水卻更洶湧地流出。

高誌武和高仕其不約而同來到南溪岸邊。那棵黃槲樹顯得更加粗獷蒼茫,樹幹如風化的岩石皴裂粗糙,疤痕累累。樹冠反而更加鬱鬱蔥蔥,漲溢著勃勃生氣,老根盤曲錯節敧爪怒張,緊緊地吸附在溪岸的岩縫裏。枝橫如虯攀附擁抱著青灰色的石牌樓,枝葉更加濃鬱,遮天蔽日。

那石牌樓凹痕斑斑,青苔滿布,看起來倒像個古代文物,其實它才過去不過百餘年,隻是感到沒有了當年的氣勢。底座的石條和階頭的石獅子因人的坐臥摩挲,倒分外的光潤。

高誌武和高仕其站在黃槲樹下,看著潺緩流倘的南溪,水還是那麼綠,在陽光下閃著片片鱗光,水麵像塊不斷破碎的玻璃。對岸的樹梢垂拂在水麵上,濃密的水草在水中搖迤著,見不到陽光的水麵看起來寧靜幽暗。再下去就是一道低矮的用木樁和石塊墊起的滾水壩,那裏水聲大作,隆隆作響,溪水翻過滾水壩衝進了幽暗的山穀,在對屏山的夾持下蜿蜒跳躍向著山外衝去。高仕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佩瑛,對不起,我沒能救你。”高仕其對著溪水說。

“蘇英,對不起,我沒能救你。”高誌武對著溪水在心裏說。

他們互相看一眼,對著南溪低下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風緩緩地吹起,順著山穀浩浩而來,樹木和竹林輕輕地起伏著,黃槲樹的樹冠颯然作響,像有一隻手慢慢拂過。千萬條樹枝隨風搖擺著,此起彼伏。林濤在群山間響起,互相激蕩,像要響應這風的鼓噪,對屏山上的樹木都開始像波浪似地擺動,林濤像歡呼的樂章衝向天際。

長空萬裏,亂雲飛渡,雲影在對屏山上不斷地劃過。每個人的心都被這大地的永恒所震攝,默然無語。

高仕其的眼裏充滿了淚水,他不想掩飾,任它緩緩地溢出眼眶。

高誌武靜靜地站著。看著流淌的溪水,想起當年,自己牽著蘇英的手一起走出這茫茫群山,當時,自己十四,她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