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救贖(1 / 3)

美國,洛杉磯,秋。

今天的天氣很好,不似前幾日的陰冷,陽光明媚,出行的人也多了些。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街道處走出來,操一口流利的京腔,“我和你擔保,過年我就回去,嘁,別說七年,七十年我都找下去。”

張少燃邊和國內好友打著長途,偶路過一個小煎餅攤著,迅速切換成英語,讓蓄著胡子的老外給自己來一個。

一咬,這不國內的山東煎餅嗎,都傳到美國來了,不過好像不太正宗,也就湊合。

這是他到美國的第五年,當年畢了業後,他就到美國來了,原因無他,肖緒告訴他陳時到洛杉磯了。

人海茫茫,至今了無音訊,但他願意找下去,無論找多久,都是一個盼頭。

他入了地鐵站,早晨上班時間人潮擁擠,他早已習慣,順著人潮走,靠在地鐵的欄杆上,百般無聊的玩兒手機。

地鐵到站,卻不是張少燃要下的站,要下車的金發碧眼女人往他腳上踩了一腳,說著sorry快速踏出站,張少燃疼得一皺眉頭,不經意往站外一看,眼瞳瞬間收縮。

青年約摸二十八年紀,穿一件及膝卡其色風衣,善良纖瘦,側臉瘦削,幾秒光景,青年似乎也注意到他的目光,緩緩的扭頭看他,視線碰撞一起。

站門關閉,張少燃渾身血液倒流,瘋了一般要衝出去,但於事無補,他就這樣看著青年怔怔站在原地,越來越遠,直至不見,仿若未見。

張少燃心裏有一個聲音爆炸開來——七年了,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哪怕隻是擁擠人潮的匆匆一眼,那便是值得的。

年少時光總是荒唐而叛逆的,但陳時的年少卻是安靜而乖巧的,他自小就與別人不同,身體的緣故使得他從來不能像其他少年一樣蹦蹦跳跳大聲喧鬧。

陳時的人是溫和的,他的笑是溫和的,做什麼都是溫和的,班裏的女生尤其喜歡他這種溫和,美名其曰為溫柔。

殊不知,陳時也曾想像所有人一樣有大動作,可以嘻戲打鬧,自然,隻能是想想罷了。

高二分班,新的同學依舊喜歡他,但班裏有他這樣溫吞性子的人,同樣也有叛逆傲然的,張少燃便是響當當的一個。

開學第一天,陳時就見一個校服偏生不好好穿,領口的扣子故意不扣,露出一片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和精致的鎖骨,少年有張揚的眼,不羈的性格,遲到了被老師罰站,也是嬉皮笑臉的站在最後一排。

陳時高一時就聽過這號人物,學校裏的校霸,長相上佳,性格暴躁,還和學校外麵的混混玩在一塊,這種人最是茶餘飯後被人談論的對象。

陳時個子不高不矮,位子被分配到倒數第三,他隻要稍微扭頭,便就見到站沒站姿的少年吊兒郎當的模樣,他悄然看著——誰都不知道,他有多向往這樣的生命力,就像沙漠一株最旺盛的仙人掌,任憑風吹日曬都能茁壯成長。

而自己不過一株雨一打就會凋零的殘花,盡管張少燃不被大眾喜愛,但他仍舊羨慕張少燃。

他來不及收回目光,張少燃衝他挑了下眉,陳時把目光收回,若無其事繼續認真聽課。

羨慕又怎麼樣,他這一輩子注定不會有這樣健康的身體。

日子倒是如同往常一樣的過,今天隔壁小孩兒林方方跑他家來玩了,明天張少燃課上睡覺被老師點起來罰站了,後天期末考陳時考了全年級第三名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出課室的時候下了雨,陳時從包裏拿出雨傘,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繼而就是一道略顯低沉的音色,“喂,同學,能借個傘不?”

他回過頭去,張少燃定定看著他。

陳時心裏一頓,不太想和張少燃打交道,正想拒絕,張少燃特別自來熟的從他手中接過雨傘,撐開,站到雨中去,見陳時還站在屋簷下不動,招招手,“下來啊。”

活像傘的主人是自己。

陳時無法,隻得走下去,兩人一般年紀,但張少燃的體格已經介於成人和少年,陳時卻還是單薄的,手腕纖細白皙。

張少燃笑說,“同學,你好瘦啊。”

這原本也沒什麼,但陳時自幼體弱導致身子骨不健碩,不太愛聽這樣的話,就隻是淡淡的嗯了聲算是回應。

張少燃又說,“對了,我們一個班的吧,你叫......沈時?”

陳時糾正他,“陳時。”

“哦對,陳時,我記錯了,不好意思啊。”語氣卻沒半分不好意思的感覺。

陳時覺得這人話有點多了,悄然的皺了下眉。

幸好張少燃也隻是讓他捎帶一程,出了校門口,遠遠就見好幾個不像是學生的男人站在外頭等人,流裏流氣的,是陳時從未打過交道的類型。

張少燃把傘塞回他手裏,感謝的拍了下陳時的肩膀,“謝你的傘......陳時,對吧?”

陳時見到他爽朗得有些晃眼的笑容,點了點頭。

張少燃冒著雨跑出去,球鞋踐在水窪裏,跳起的水珠子打濕他的褲腳,他的校服衣擺晃動著,最終粘在他的腰上。

陳時沒多看,隻見張少燃往他這邊看了一眼,不知道和那些混混在說什麼,一個黃毛就遞了根煙給張少燃,張少燃接過,熟稔的拿打火機點燃香煙叼在嘴裏。

吐出的煙霧散在雨中,頃刻不見。

親眼所見,陳時才信了學校同學們的討論,張少燃果真是人們口中的壞學生——不愛學習,和社會混混玩在一塊。

而像陳時這樣的好學生,與張少燃這樣的壞學生之間,應當是有一道互不幹涉的分水嶺的,學校從小就教育著,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學生不能和壞學生玩,不然也會被同化為壞學生。

雖然陳時不敢苟同這個觀點,但親眼所見張少燃吞雲吐霧,還是不免想要遠離這樣的人。

借傘那日後,兩人便沒有了後續,在學校也不打招呼,陳時想,張少燃或許隻是剛剛好找個人借了傘,哪裏會記得有陳時這個人。

張少燃依舊三天兩頭逃課,逃得多了便叫家長,開學不到半個學期,就被叫了三次家長。

陳時下課時聽同學在議論說,張少燃他爸是個很恐怖的男人,陰沉沉的,來了之後倒是和老師說了很多好話,但轉眼就不顧張少燃的麵子,直接動起手來。

張少燃倒是有反抗,不過還是打不過他爸,有一回直接打出血來呢。

正是說著,後門哐當一聲把班裏的人嚇了一跳,陳時條件反射看過去,張少燃一身寒氣從外進來,把放在後麵的垃圾桶踢翻了,便誰都不敢說話了。

陳時看見張少燃的眼角有淤青,默默移開眼光,心中想,難不成這一次張少燃的爸爸又打他了。

不知道怎的,他忽然便有些可憐起張少燃來。

學校向來是個八卦的傳播中心,有關張少燃的事情陳時全部都是聽說來的。

張少燃的家境並不好,父親是工地的工人,酗酒酗得厲害,發狠了起來就打兒子,小時候和張少燃住得近的,總能看見張少燃大半夜光著腳丫子從家裏跑出來。

張少燃大了些便叛逆了,勉強考上了高中,頗有自暴自棄的意思,成天逃學打架,就是不往好處學,他倒是想過退學,不過家裏人不讓,可看這情形,他遲早有一天也要被開除。

談起張少燃,女生喜歡他那張臉,男生覺得他的做法夠爺們,但除了班裏幾個公認的壞學生,極少有人和他玩。

大抵真的信了那句可笑的會被同化。

不到放學時間,張少燃便又不見了,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法子躲過校衛的檢查,從學校翻牆出去。

陳時看向他空落落的桌子,還攤開著兩本書,他羨慕張少燃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但卻也為他的生活感到難過。

他像是在抗爭,向被安排死的生活說不,歇斯底裏的反抗著,卻用錯了方法。

陳時是坐公交回家的,學校離公交站並不遠,幾分鍾就到了,但今天他得先繞路去附近的文具店,他的筆芯快用完了,想再添置一些。

去文具店有兩條路,一條是大路,一條是小路,小路很少有人走,因為有點暗,但走小路有個好處,風小。

陳時畏風,思量幾秒,便進了小路。

小路悠長安靜,就像是別人拋棄了,陳時不緩不慢的走著,想除了筆,自己還缺些什麼。

忽然之間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陳時想事情想得入神,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再抬眼一看,之間昏暗處似乎有個不明物體,像是個人。

陳時素日是個樂於助人的人,但也知道會在小路裏這樣躺著的多半是和人打架的混混,他不想惹事上身,二話不說就要離開。

那人沙啞的聲音卻喊住他,“陳時......是你嗎?”

他腳步頓住,這聲音聽起來耳熟極了。

於是他壯著膽子回應著,“張少燃?”

人形動了下,有些費勁,他緩緩的探出身子來,在昏暗中露出臉,陳時定睛一看,借著微弱的光,看清張少燃臉上的血,心口狠狠一跳。

“是我,”張少燃動作不利索的向陳時招手,“我站不起來,你扶一下我。”

口氣聽著無比虛弱,這可與陳時看到的張少燃不一樣,張少燃該是張揚不羈的,該是意氣風發的,而如今卻像一隻鬥敗的犬,縮在角落裏連行動都不便。

再三掙紮,陳時還是無法將人丟下就走,快步上前抓住張少燃的手,張少燃順勢便倒進他懷裏,差點把陳時撞翻了。

陳時忍著重量問他,“你和人打架了?”

鼻尖有淡淡的血腥味,聞著難後。

張少燃像是想笑,但笑不出來,“可不是嗎,你我同學一場,勞煩給送醫院行嗎?”

陳時平時放了學就回家,若是送張少燃去醫院,可要耽擱很多時間,他猶豫著。

張少燃握著他的手緊了緊,不知道是不是在嚇他,“我打架打輸了,他們待會要回來,就連你一起打。”

不管是不是真的,陳時還是怕了,無奈隻得踉踉蹌蹌的扶著張少燃站起來,幸好還有一麵牆在分擔著張少燃的重量,不然以陳時的力量,要扶穩一個張少燃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