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願想辯解,可話一齊湧到嘴邊,最後竟不知如何說起。
他指著自己的胸口,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些纏在他胸膛前的紗布被他胡亂的扯,裏麵的傷口複再度裂開。
他說:“笙兒,你可以恨我,甚至親手殺我,為了那個孩子報仇,為你連家數百口人報仇……可你,卻獨獨不能輕生。”
“你中毒,染疫疾,太醫都說醒來的希望渺茫,是我剜了自己的心頭血,摻雜在你的安胎藥裏……”
胸口處的白肉翻了出來,因著需要時常取血,又怕血會受到汙染,影響藥效,所以沈願沒敢用藥去止過傷。
後來連笙被沈嵐劫出宮去,沈願一心撲在尋找她的下落上,又加上戰事不斷,是以無暇處理傷口,如今天氣漸暖,那裏便開始化了膿,令人作嘔的膿液流了出來。
沈願腿腳幾乎站不住,眼裏寫滿了忐忑與不安,瞳孔聚焦在城牆上那道瘦削的身影上。
凜冽的風將她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像當日他破城時的旗幟,帶著報複性的張揚氣勢,吞噬著他所有的驕傲。
“笙兒,算我求你。”沈願下著最後的賭注,他賭連笙仍舊是對他存有一絲的憐憫,“我用命去換你平安,你怎舍得,如此決絕待我?”
後麵聲音弱了下去,可連笙聽得很是清晰。
她撫著自己的胸口,那裏隱隱作痛,沈願的話,宛如一根鋼針,刺了進去,紮在最為敏感的痛點。
“那換我問你!沈願,你被人陷害之時,我也曾用命去換你平安,用命去圓你的王權之夢,可你為何又那樣狠心,連一個胎兒也不放過?”
話語決然,可她臉上卻微微笑著,恍惚中,是那個跟在他身後,偷兒似的悄悄刻他模樣在心間的小姑娘。
連笙伸出手來,瘦得見骨的指繪著他的輪廓:“沈願,你知不知道,阿翁曾和我說過,我的命是你用命換來的,曾經我也這樣對你,現如今,我們算是兩清了。”
“可我不能原諒,你將我的兩個孩子的性命玩弄於掌,你要他們生,他們便生,你要他們死……”她忽然哽咽了下,“他們也必須得死。憑什麼,你就這樣輕易論斷別人的生死?”
“現在,你想要我活下去,活在對你的歉疚的陰影下,你做夢!”
“沈願,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永遠背負著我們母子三人的性命,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得其所,孤寂百年。”
連笙轉身,拔下頭上的發釵,往自己胸口狠狠一刺,血跡從她的指尖流出,染了滿手的紅。
如此,她欠沈願的心頭血,便也還上了。
繼而縱身一躍,耳邊的風在喧囂,她隻聽得到一聲嘶吼,撕心的痛,打散耳邊掠過的風聲。
“笙兒——!”
是誰在喊她?
周遭人聲鼎沸,似乎不斷有人潮用來,很吵,連笙漸漸沒了知覺,隻是模糊中看見,有一個向她狂奔而來的身影,也從城牆上跳了下來。
風大得厲害,他的衣衫被吹得淩亂,衣角瘋一般地向上,隻有他的身體,不斷地下沉……
連笙的耳朵裏盡是嗡鳴聲,她努力地想要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他,可竭盡全力,卻連睜開眼的力氣也再沒有。
“阿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