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捧著他的臉,不知為何,這張臉突然讓她感到陌生。
她向後退著,好將他所有的神態變化納入眼底。
“阿願,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沈願愣怔片刻,旋即否認:“笙兒,為何這樣問?”
“前陣子我雖然瞎,但並不代表我是個傻子。”連笙有些自嘲地說道,“從前你不這樣事事依著我的,我故意地提了那麼多無理的要求,可你問都沒問一句,便替我去辦了。”
“五年裏我一直都在想,為什麼阿嵐不肯帶我回長陵,為什麼你半點兒的消息也沒有。”
她盯住了沈願的眼睛,生怕錯過他的任何一個神情:“阿願,我做過一個夢,夢裏冰天雪地,但看到的,卻是一片血紅。”
“你都說了,隻是夢而已……”
連笙的眼神令他害怕起來,沈願上前一步,連笙便後退一步:“那我父親呢?為什麼我打聽不到連家的任何消息。”
就像是,他們從未存在過一般。
沈嵐臨走前,問過她一句:“笙兒,你可知為何是我帶你四處求醫,非是你連家的人嗎?”
連笙這才忽然想起來,這些年裏,她一直滿心滿眼地等待著沈願,並且終於等到。
可她卻連自己的親人也忘卻。
她對沈願的癡迷程度幾近瘋狂,沈願牢牢掌控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
沈願察覺出她的異樣,終沒舍得告訴她實情:“笙兒,當日連家與皇兄夥同陷害我,我登基後,他們便被貶為庶人了,你不記得了嗎?”
“你們各個都這樣說,可沒一個人告訴我,他們去了哪裏。”
連笙尖叫著衝了出去,沈願擔心發生意外,可追出去後,卻發現連笙就站在門外。
他回頭,小姑娘定定瞧著他,一眼也不錯:“笙兒,莫胡鬧了,好不好?”
沈嵐說得沒錯,記憶的缺失畢竟是短暫的,連笙總有一天會想起所有來。
他開始害怕了。
但連笙突然朝他張開了手臂,像是小孩子渴求懷抱一樣的委屈撇嘴。
沈願沒舍得讓她失望,過去將她攬在了懷裏,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撫平她的情緒。
她很小聲地說:“阿願,我很害怕,我怕有一天早上醒來,我會忘記你,可我更怕,我滿心滿眼、滿滿的都是你,最後卻連自己也失去了。”
她從前沒這樣的患得患失,總是敢愛敢恨。
沈願依稀記得,他第一次見連笙,小姑娘悄悄跟在他身後,手裏提著一支畫筆,那是西洋的東西,他好奇起來。
少年時的沈願一把揪住了小姑娘,小姑娘臉氣得通紅,脾氣也爆,畫紙粗暴地貼到他腦門上,氣呼呼地留下一句話來。
她說:“要不是你生得好看,我一定叫皇上把你拉下去喂那隻海東青。”
沈願這才知道,小姑娘年少成名,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外邦剛獻了西洋的畫筆和畫紙來,朝中沒人敢嚐試,小姑娘自告奮勇,學了幾天後,想到宮裏頭采光,見了他,便立即起了繪畫的念頭。
那張畫紙沈願至今還留存著。
少年眉眼幹淨,因為地位不高,眉頭緊緊蹙成一團,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半張臉沒在殘暉中,在她的手下,那樣悲傷的畫麵,盡展無疑。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沈願才得到了皇帝的目光。
思緒拉回,沈願低頭,輕輕一吻她的發旋:“別怕,阿願永遠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