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子們看了這張報紙都很高興,高興的是毛科長這個鬼脈子被判刑了。犯子們也有不高興的,就是毛科長被判了緩刑,太便宜他了。
事情過去兩個月後,有板脈子犯子問關係幹部,問毛科長判刑後是不是還在監獄打工,關係幹部說:“他個麼工,他照樣穿著製服,隻是沒上班。”
我們搞不懂了,一個判了刑的國家公務員還能穿製服。搞不懂沒關係,放在後麵慢慢懂。
事情又過去了兩個月,又有幹部說,毛科長現在是監獄特警大隊教導員。
這話說了沒多久,我在值夜班時看到了毛科長一回,他帶著兩個特警隊員來監區進行夜查,看他那個樣子,再不像從前那樣驕橫,像一根蔫了的黃瓜,無精打采。
後來,監區從農業隊調來一個極板的脈子,這個犯子叫胡小兵,他跟我們講起了毛科長從牢的故事,由故事,我才知道毛科長被判刑的全過程。
毛科長關號子(關號子:看守所期間),關號子前段時間是和胡小兵在一個號子(號子:看守所的一個房間,門上編有號,所以叫號子)裏渡過的。
毛科長進胡小兵的號子時,胡小兵是那間號子裏的老大。
毛科長被關進號子裏的時候,穿著一身很普通的衣服。脫下警服的毛科長,看上去像一個拖板車賣煤球的鄉裏人,他一踏進門,胡小兵問他在外麵幹什麼的,毛科長答,是監獄上班的。
誰也不會去想他曾是監獄獄政科長,大家也不多問,隻把他當做監獄裏農場的一個工人。毛科長可能不敢報自己是獄政科長,號子裏的人都恨警察,怕報了真身份吃不消。所以,毛科長進號子的頭一個星期,就像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到看守所的頭一個星期,毛科長吃盡了號子裏的虧。走過場,前七後八,前三後四,騎騾子(做著一個騎騾子的動作,也可能是騎馬,手要不停的拍自己的屁股,嘴要不停的喊,假,假,假),抽三肌(最整人的事,讓人坐在地上,用拳頭和腳猛擊大腿的三塊肌肉,一直打到站不起來為止),睡地鋪(靠廁所地方丟張席子,吃喝拉撒都在那),學狗叫(很容易理解,像狗一樣的發叫),什麼都搞過,以至於後來,他起板後大肆整人。
一個星期後,毛科長的關係到了。
胡小兵被調到另一間號子,毛科長就任這間號子裏的老大。
胡小兵進了另一間號子,也巧,這間號子關著張政委。張政委進號子還很順,關係來的及時,一進去就坐了一檔。胡小兵過來後,做了這間號子的管事(管事:二檔)。
張政委和毛科長區別很大。
張政委隔天就有一幫人通過關係到看守所看他,按規定看守所的在押人員是沒有經過法律定罪的,是正在被調查期間,是不允許被接見的。來看他的人都是穿白褂子(白褂子:穿白褂子就是肩上扛花的,正處級以上的人)的。
張政委在號子裏揚言,他不會被打挎,他將會盡快出去,而且出去後還一定會再穿上製服,隻可能製服要降格,由白褂子變藍褂子。
張政委養了幾個年輕小夥做水板,比張政委先判刑下去服刑的他的水板都得到了他的照顧,一下到監獄就起了板。
胡小兵對張政委的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時,張政委要把胡小兵照顧到他所在的監獄服刑,胡小兵沒去,因為他已找了別的關係。
在新號子期間,胡小兵所在的老號子,也就是毛科長的號子,被打出來幾個人,有一個人被安排在胡小兵所在的新號子裏。
那個被打過來的犯子說,那個毛科長太黑了,天天打人,晚上還讓年輕漂亮的犯子給他吹蕭,毛科長變態了。
胡小兵送下監獄之前,張政委和毛科長在他之前被判緩刑釋放。
張政委和毛科長被釋放以後,張政委回到看守所幾次,看了他號子裏的犯子,他回來時,穿著警服,像他說的那樣,白褂子脫了,換了一身兩杠三星的藍色製服。他回來時,為每個犯子上了賬,很夠意思。
張政委回來說,他們原來判的是緩刑。他的關係們通過一直不停的努力,又把他的案子改判了,由刑事犯罪改成了行政錯誤。這樣,他又穿上了警服,張政委還說,過不了多久,他還會穿上白褂子。
聽完胡小兵講的故事,我才知道毛科長仍然官複原級的道理,但我有一點還是不明白,一個犯了行政錯誤還能官複原級嗎?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毛科長官複原級後,不再進監找犯子麻煩了,他可能通過這次坐牢,知道了做一個犯子的難處,也知道了每個人的犯錯不是自己完全能意想和控製的,隻有人性化的監管政策,才是挽救犯錯者的唯一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