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裏的一天 (四)(2 / 2)

寫了這個故事,隨便再寫兩個黑時代的工間(出工期間)的故事。這兩個故事給我的記憶較深,它們代表著那個年代車間勞動時所經常發生的狀態。

一個在機關上犯的獄警可能是被調到我們監區進行帶班實習。這個獄警姓梅,文化程度很高,但沒有一點現實生活中的男人味,膽小怕事。

一天,車間裏有個災脈子,因產品質量問題與組長發生口角,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幹部去壓製災脈子,袒護組長,這一點梅幹部學熟了。在他用語言壓製不住那個災脈子後(實際上災脈子知道他的個性,不在乎他),他把災脈子叫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學著別的幹部那樣逞威風,提起兩巴掌打在災脈子的臉上。

打過災脈子後,災脈子停止了他那喊委屈的叫聲,梅幹部打完人的手切收不回來了,停在空中。被打的犯子沒有顯出驚恐,梅幹部倒是顯得很緊張。可能是文化人最怕打人吧,也可能是梅幹部打過人之後後悔,他就那麼像一個木偶一樣,站著不動了。

那災脈子混得災,一直不被我同情,就在梅幹部為自己所做所為有些後悔,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的愚昧的、得理不饒人的架勢上來了,他反複責問梅幹部:“憑什麼打我。”

這家夥真是有點“不識黑”(不知道厲害),放著梅幹部好欺負,他才有這個膽,換一個人,他這天估計要趴下了。梅幹部被災脈子問的支支吾吾,不會作答。

好在此時帶班的其他幹部趕來,壓製了災脈子的氣勢。梅幹部才躲過這尷尬的一關。

第二個故事叫一個順脈子是怎樣被送去關禁閉的。

這個順脈子叫“阿缺”。不是缺頭腦,而是缺門牙。他的門牙是在他坐牢的前期被人打掉的,因為沒了門牙,才有了阿缺這個綽號。

阿缺一直混的都還可以,家裏有環境,年年都來看他,該招呼的人都招呼到了。阿缺就是個性不好,不斷地起板,又不斷地被“操”(就是從板位子上給趕下來)。

阿缺跟我在一個分監區,是才被“操”下來,他雖不在板上,但還算個順脈子。

那個時候,我們分監區的犯子在從事彩燈生產,阿缺就跟我們在一起做彩燈。那時候對勞動任務追著緊,有誰在勞動時間講話或偷懶,那是不行的。阿缺不管這些,他一直在車間裏大聲說話,勞動時幹脆不做。

從農業監區調來一個新幹部,他不知道阿缺的底細。一天,他對阿缺說了兩話批評的話。阿缺一般哪把幹部放在眼裏過,回了一句:“你個小13,你給老子管的寬,老子捏死你。”

一般犯子說這話的話,不等幹部出手,組長們早已把他搞定了。可是,阿缺說了這話,組長隻是把阿缺看看,又把幹部看看,兩邊都不敢得罪。新幹部知道了,碰到一顆硬釘子。

新幹部想忍下來,可怎麼也忍不下來。如果放過阿缺,他後麵對其他犯子的管理就會存在問題。他給在監區辦公室的管辦產主任打了個電話。

一會兒後,管辦主任和管辦的一個獄警提著手銬和牛鞭來了。

主任進到車間,把阿缺名字一喊。阿缺滿不在乎地望著他,問:“什麼事?”

主任一臉嚴肅把他叫出去,叫到另一個無人房間,管辦的另一個獄警也跟著進去了。

此時,監區教導員也趕來了,他把我們所有人都快速轟到車間外集合,集合完畢我們等待一場批鬥會開始。

聽那邊房間兩個獄警還沒把阿缺降住,房間裏傳來聲音,是阿缺躲避戴腳鐐手銬的抗拒響聲,其中還夾雜著阿缺大聲為自己爭辯的聲音,阿缺喊著:“我又沒罵你們,何必跟我過意不去?”

等了好大一會兒,阿缺才被戴上腳鐐手銬從房間裏押出來,押到集合隊列前。阿缺做著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昂著頭,挺著胸,兩腿張開,頗像電影中那種革命英雄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