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員來的頭一天晚上,小陳給他脫穿衣服,解綁腿。我們都看著小陳如何操作,也看著楊大員的表情。雖然小陳的動作很不熟練,但非常輕柔和細致,從楊大員那張死灰色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對小陳的滿意,到了第二天上午,小陳再給他穿衣服、綁綁腿的時候,楊大員變臉了。我沒去注意,不知是小陳的那個動作出現了小問題,這個問題惹惱了楊大員,在這用苦惱這個詞也許不太恰當,因為小陳並沒惹他,隻不過是楊大員要找個借口來樹立自己的霸氣。
因為沒去看小陳給楊大員穿衣服和綁綁腿,他們之間到底發現了什麼,我不知道。楊大員的一陣叫罵聲之後,接下來就是抽耳光的聲音,這聲音讓我知道了,死刑犯楊大員開始在監號裏發威了。我這才向他們看去。
楊大員罵完打完小陳後,小陳仍然還繼續還給他綁綁腿,直到綁腿綁完,楊大員所需要的幫助也就結束了。服務結束後,小陳沒敢離開,仍然站楊大員身旁,等候他一步指令。
按我的想法,楊大員發泄完了之後就應該讓小陳回到自己打坐的位置,可是楊大員沒有,仍然施展著他的淫威,他對小陳發出命令:
“給老子到牆角挖倒。”
關於這個"挖",我在漢語詞典中沒有找到這個字。無論是看守所還是監獄,都普遍用“挖”去懲罰人,他的意思是:在有尖角處,或是牆角,或是床沿角,或是其它什麼地方,凡是有形成90度凸出的地方就可以,讓被懲罰的人用頭頂著尖角後腳往後退,讓頭受力,用頭來支撐身體的重量,身體離地麵越平,頭受的力也越大,這樣的姿勢可以"挖"到腦門上形成一個深深的槽,重者直至“挖”得腦門流血.
至於“挖”到什麼程度取決於懲罰人的那個人。心不好的懲罰人的人他會讓被懲罰者站得角度大一些,時間長一些。看是不夠殘忍的懲罰人的“挖”,實際上讓人很難受,有的“堅強”者被“挖”的不行了,不得不向這種懲罰人的方式投降,更不用說那些老實而又貪生怕死的人。
小陳按楊大員的命令自己走向監號門口的尖牆角處,“挖”倒了。他被楊大員喊去“挖”倒,我並不十分氣憤和反對,楊大員現在所處的“領導崗位”,他有這個權力,但我還是有些不好想,他竟然讓一個為他服務、給他幫助的人“挖”倒,這是很不符合情理的。不好想的心情隨著小陳“挖”的時間越來越長變得更濃,慢慢轉化為氣憤。
我坐在自己打坐的位置,我看到同樣在打坐的老大,老大緊繃著臉。說實話,雖然我們所在的監號老大是黑社會團夥打手,我很佩服他,他的心靈與我相溝通的,他的人性麵大於他的非人性麵,而且比社會上許許多多普通人強。老大的嚴肅表情說明,他不喜歡楊大員的作法。
時間越過越長,監號裏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跟楊大員說話,可能楊大員心裏明白,他在這個監號不受歡迎。我再向小陳看去,小陳的頭上在冒汗了。這個動作長期做下去已使他的身體吃不消了,他的身體在發抖。我不得不多次偷偷地瞄瞄老大,並小聲的假咳一聲,以提示他應該對現在的情況作出一個作為最高領導人的決策。
老大並沒有側過頭來看我。我想,他眼睛的餘光肯定看到了我焦急的心,在我看了老大很多次又假咳很多次以後,老大終於側過頭來,他不是看我,而是以嚴肅的眼神盯著楊大員,此時的楊大員也正在打坐,兩眼高望著對麵的牆,心事重重,他想什麼我不知道,但有一點,他也感覺到了他最後的人生時間不是像他想像的那麼好過,難受兩個字寫在眼裏,也寫在他的臉上。
老大看著他。他裝著聚精會神,他不敢用眼光去碰老大的眼光。老大看到楊大員很長時間,楊大員就這麼裝著。老大終於不看他了,他向左轉過頭去,衝著小陳喊到:
“陳榮利,下去坐”。
陳榮利得到老大的指令,他艱難地用手撐著牆,抬起頭,向前收回兩隻腳,然後暈暈撞撞地回到自己打坐的位置。
在以後的日子,因為老大和我對小陳的庇護,楊大員再也沒有對小陳采取這麼重的懲罰,但是,除小陳之外,其他的每個災脈子在以後的日子裏都吃了楊大員的虧。
楊大員來了,監號上上下下都覺得吃虧的事是值班。原來監號蠻好,晚上看完電視大家都睡,早上大家都起,現在不行了,每天有兩個人值班,看守所並沒有因為有人為死刑犯值班而額外開恩,讓值班的人有補充的睡眠時間,他們還得跟大家一樣,所以,值班的人往往在值班過程中感到很瞌睡,值班完了以後,身體會很不爽。
楊大員才調來的那幾天,全監號的人都很擔心害怕,但心這個死犯子哪天會趁人不注意把誰掐死,或許是自己。好多人晚上假睡,老大更是把值班的掐的緊,誰要在值班過程中打瞌睡,那是要受重罰的,頭幾天有兩個值班的受到了“挖”牆的懲罰,後麵值班的人就好多了,值班的人睜大眼睛看著楊大員,每次聽到手銬腳鐐有響聲就警惕起來,應該說前十天,監號裏所有的人神經繃得特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