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把楊大員調進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但我覺得有一點肯定不好,那就是他的人格品質。我的心中沒有因為他已被判死刑而對他的所有行為表示同情和原諒,我深知,一個有很深行為劣跡的人將會對一個群體產生極大危害。
我率先婉轉地向老大表達了我的看法,我對老大說:
“死刑犯轉過來也好,號子裏的生活將得到改善,但是死刑犯轉來後,號子裏也會帶來很多的麻煩,像楊大員這樣的人,可能不好招呼。”
另一個人不同意我的看法,他對老大說:
“廣哥,把他轉過來吧,你看我們號子現在窮得什麼樣了,煙都沒抽的。”
他又指著下麵一群人:
“這群人又沒得哪個家裏來上個賬,楊大員來了最起碼號子裏每天多個饅頭,多一份飯,下麵有幾個人餓得快不行了。”
說話的這個人綽號叫皮杆,抓之前是外麵專門跑麻木的,副業是做小偷,長著一副窮臉,還長著一個窮大肚皮,對吃的他特感興趣,特別是對香煙。所以,他想把楊大員轉過來的意思就是想利用他作為管事人身份多撈點煙抽和吃的。
這一場討論坐下麵的人是沒有發言權的,所以這場討論進行得很簡單。討論完成後,老大沒有說話,大家又都自己幹自己的事,上鋪幾個人坐著唱歌聊天,下鋪的一班人規規矩矩坐好,消磨時光。
第二天上午,號子裏老大又被幹部叫了出去。
到了吃過晚飯,點名的時間,號子裏的人站在床沿前分兩排站好等待點名。這時,號子大門在鐵鎖的響聲中被打開了。楊大員走在前麵,後麵跟著的人是楊大員監號裏的一個犯子,他是幫楊大員送被子衣裳的,走在最後的是管號幹部。管號幹部大喊老大名字:
“人給你送過來了,格老子明白唦。”
老大馬上陪上笑臉:“明白,明白,您放心.”
幹部和老大講完話以後,又對楊大員說:
“好好過日子,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人都已經走上了這一步。”
他的話不多,帶著一點愛意和和謁。這是我進看守所這麼久以來看到的這個幹部最陽光的一次臉。
楊大員踏進號子的門,送他的那個人把他的東西胡亂的往門裏一丟,閃身退出,幹部“哐”的一聲把鐵門關的震人的響。然後鎖上大鎖,又是一陣鐵碰鐵鎖門的聲音。
楊大員站在門裏,傻站著,他的手上戴著手銬,腳上戴著腳鐐。他有點不知所措,雖然平日裏可以隔著一堵牆和我們這個監號裏的人說話,但這個監號裏的人除了我之外他都不認識,他兩隻眼左瞄右看,他在尋求有人跟他說話,可是沒人理他。
點名的幹部已點到前麵那個監號,馬上就要點我們監號了,聽到前麵監號報數的聲音,又看到我們監號站好隊的人,楊大員在糊塗之後清醒了,清楚後,他馬上移步到後一排最後一個位置。這個位置永遠給最新來的人準備的。楊大員明白,他來這個監號,他就是最新的那個人,他知道他應該站那裏。
看得出,老大本來不想理他。可能老大突然想起來什麼。老大突然向後麵一回頭,對楊大員說:
“你站前麵一排。”
前麵一排是順脈子站的,因為他是一個即將離世的死囚,按照幹部的意思,老大照顧了他。
楊大員聽到老大發出的話,壓根沒有想到他會進入順脈子檔,對於他的為人品格,他永遠隻配站在後排位置,他不相信老大的話,腳步挪動了一下,雙眼迷惑地等到老大再次說話,他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大見楊大員沒動靜,可能明白了楊大員的膽怯,他再次回過頭來,露出一點點笑,用手指著前排,說:
“你站前排。”
這回楊大員聽清楚了,他挪動步子往前排靠。按理說他應站前排最後一個位置,可能是他看錯了老大的手勢,他以為是老大讓他進前排更靠前的位置。
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他難於確定往哪插,這個時候,他注意到了我這張對於他來說比較熟悉的麵孔,他可能覺得我比較溫和,就往我的前麵一站。這個位置是他自己選的,我真想給他一拳頭,看在他是一個死刑犯的麵子上,我沒有說什麼,老大也沒有說什麼。楊大員又一次跟我同監號,而且又一次進了我的前檔。
當天晚上,幹部從風口(鐵門上的小窗口,用於遞飯、遞文件)遞過來兩包煙和一個打火機。什麼話都沒說,老大知道,楊大員也知道,我們大家也都知道,這是楊大員臨走前兩天一包的的精神糧食,這兩包煙是他四天的精神糧食,把這兩包煙抽完以後,以後再每兩天發一包煙。
不過,盡管這煙是給楊大員的,他不一定享受得到,要看老大心黑不黑。老大的水板從幹部手裏接過煙後把煙交到老大手裏,早已幹渴的老大打開一包煙,抽出兩支,自己拿一支,給楊大員一支,點上火,雲裏霧裏享受起來。一包開了的煙和一包未開的煙被老大放進了自己的物品專櫃,這煙放進去,就意味著這煙是由老大支配的,楊大員要抽煙還需得到老大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