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1 / 3)

宋采薇打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能親眼目睹自己的死狀。

好吧,雖然她已經死了,用不著打。

環顧四下,狹窄的小屋內,木桌瘸條腿,燭火昏慘慘,牆麵破兮兮。換個角度再看,自己生前的住處還真不是一般得破爛。

拔步床旁,芙蕖伏在自己剛涼不久的屍首上,哭得幾近氣絕。

唉,也難為她了,跟著自己從宋家嫁到錢家,一點福沒享上不說,苦倒是吃了不老少,眼下還要委屈她在除夕之夜為自己哭喪,心裏真不是滋味。

“姑娘,您命不該如此呀!”

是呀是呀,她也這麼覺得。

堂堂杭州知府的女兒,才十六歲,花一樣的年紀,怎麼就死了呢?

好吧,她承認自己少說了兩個字。是杭州知府的“庶出”女兒。

“嚎什麼嚎什麼!不知道今兒過年呀!晦不晦氣!”

門框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這下徹底壽終正寢了。一駝背婆子插腰立在門口,扯著破鑼嗓子叫罵。

芙蕖聞聲顫了顫,抖著嘴唇抽噎道:“郝、郝大娘,我家姑娘她、她死了……”話音剛落,小雨點兒又簌簌而下。

“死了?”郝大娘將信將疑地朝內探了探頭,眉頭一皺,逃也似的退出門,邊撣衣服邊咒罵,“賠錢貨還真會挑日子,晦氣晦氣晦氣!”

騷動引來旁人圍觀,那些平日裏連這院門都不屑靠近的人,現下都興致勃勃地聚到門口看熱鬧。

“咋回事?”

“那賠錢貨死啦!”

“啊?他娘的,早不死晚不死,偏挑這大喜的日子死!咋這麼不要臉呢!”

“咋辦?要告訴老爺不?”

“別呀,大過年的找那勞什子晦氣幹嘛。得,我認栽,一會找條破席子裹了丟亂葬崗去。”

“你們!你們!”芙蕖氣得直跳腳,邊抹淚邊罵:“你們欺負人!姑娘怎麼說也是花轎正經抬進門的,她活著的時候你們就巴不得她早點死!現在她死了,你們還敢這麼對她,她才十六啊!十六啊!你們還是人嗎?還是人嗎!”

“喲喲喲,你還敢跟我們吵?她算個什麼東西?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你可別忘了,當初可是你們宋家非要跟我們錢家攀親,為了銀子甘願給人當小老婆,現在又裝勞什子清高?”

“就是就是,就她那掃把星、賠錢貨,死了才叫天下太平!出閣前把自己的親爹克進牢裏吃牢飯,出閣後又把自己夫君克得重病在床,咱們肯舍她一卷席子已經是大度了!”

吵鬧聲越來越大,蓋過了漫天爆竹聲。而這當事人卻麵無表情地捧臉坐在床頭,呆呆望著自己的屍體發呆。

嘖嘖嘖,多標誌的臉蛋呀,養水潤了絕對是當世西施、杭城玉環!唉,可惜了。

采薇揉了揉耳朵,不知是不是死了的緣故,她的聽覺突然敏銳了好幾十倍,外頭的嘈雜如利刃笑在磨刀石上,刺耳異常。

真是活著不能暢心,死了也不得安生。

為躲清淨,她隻好捂著耳朵倉皇飄了出去。甫一出門,一道白光就照臉劈來……

***

五月,宋府。

重生後的第十日,采薇披草戴花地縮在牆腳,偷聽爹爹和祖母的談話。

在這十日裏,她始終無法相信,自己是真的重生回到了十四歲這年。為此她上過兩次吊,跳過三回井,嚇得芙蕖晚上都恨不得睜著眼睛睡覺。

在狼窩裏苦熬了兩年,好不容易才解脫,怎麼就又回來了呢?那些惡心事,還想她再經曆一遍?

做夢!同一條陰溝翻兩次船的,那叫傻,她可不傻!采薇自信地挺起胸脯。

“京城可有信了?”說話的是宋家老太太,采薇的祖母,聲音沉穩略帶急切。

“回母親的話,有消息了。”宋恒言語間甚是恭敬,隱約流出幾分喜色,“甄兄剛從京城打聽來的,上頭的局勢果然不妙。”

斷了片刻又接上,刻意壓低聲音:“母親也知,如今皇上垂暮,而儲君之位仍舊懸空,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其中當屬五王爺與八王爺羽翼最為豐滿。年後兒子便會遷入京城,若想在那掙出一方天地,現在就該仔細權衡立場。”

沉默中夾著念珠摩挲的聲音,越轉越快,不似平常那般有章法:“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