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裏屋。下午。
李鼎背著雙手踱步,眉頭擰成了疙瘩。
窗紙被風吹得一張一翕,時而發出“吱、吱”的響聲。
李鼎停住步子,長籲了一口氣,走到桌子前麵坐下來,掂筆潤墨,揮筆疾書。
外麵的風,又大了一些。窗紙,張翕的幅度明顯增大,發出響聲也明顯增大。
李鼎把筆放在墨池裏吸了吸,繼續揮筆疾書。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筆,搓了搓手,看著剛寫的批語小聲念道:“趁著酒興不禁而續,是作者自站地步處,謂餘何人耶,敢續《莊子》?然奇極怪極之筆,從何設想,怎不令人叫絕?可謂‘打破胭脂陣,坐透紅粉關’,另開生麵之文,無可評處矣!”
他歎了一聲,麵帶慍色接著念道:“趙香梗先生《秋樹根偶譚》內,兗州少陵台有子美祠,為郡守毀為已祠。先生歎子美生遭喪亂,奔走無家,孰料千百年後,數椽片瓦猶遭貪吏之毒手。甚矣,才人之厄也!因改公《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數句,為少陵解嘲:少陵遺像太守欺無力,忍能對麵為盜賊,公然折克非已祠,旁人有口呼不得,夢歸來兮聞歎息,白日無光天地黑。安得曠宅千萬間,太守取之不盡生歡顏,公祠免毀安如山。讀之令人感慨悲憤,耿耿於懷而難以抑止!”
李筱在外屋門口喊了句“伯父”,接著說:“可以進嗎?”
李鼎看著新加的批語應道:“進來吧。”
李筱進了裏屋,走到李鼎身旁。“伯父,您叫我過來,有何吩咐?”
“霑兒給你來信了。”李鼎一麵說話一麵拉開抽屜拿出信遞給李筱。
李筱用雙手接過信,喜出望外:“啥時候來的?”
“我上午去看玥兒時,她爺爺給我的,說他昨天下午快收值的時候接到的。”
李筱坐在李鼎對麵的椅子上,撕著信皮“哦”了一聲,接著拿出信箋展開,急不可待地看了起來。
李鼎看著李筱微微一笑,端起蓋盅抿了一口,而後眯著眼睛沉思。
李筱看完信,笑逐顏開地攏了攏鬢發,接著視同珍寶般地按原樣疊好信箋,裝進信皮裏。
李鼎叫了句“筱兒”,笑嗬嗬地說:“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我的心倒是放下了。隻是不知道能不能給他捎個信,讓他也對我和瑉兒放心才是。”
“給他捎信,頗不容易。不過,隻要你放心了,他自然也會放下一些。”
“您說的也是。”李筱站起身子,走到李鼎身旁,看著紙上的字說:“伯父,這是您新寫的批語?”
“對。”李鼎捋了捋胡子,“你先看看,而後尋思一下,有沒有不明白之處。”
李筱“嗯”了一聲,伸手拿起紙來,低頭細看。
李鼎眯著眼睛,既像沉思又相養神。
李筱看完批語,想了一會兒,看著李鼎說:“前一段批語的表麵意思,我能看明白:一層說書中的寶玉續《莊子》,實際是瑉兒爹站在自己的地步而續;另一層是誇獎瑉兒爹續得好。但是,此段批語的寓意,我卻一點兒也悟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