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萍水相逢有善有惡 祭奠姑媽真性摯情(6)(2 / 2)

曹寅笑著點了點頭,“經昉思兄這一說,是謊都批出來了。”

“昉思兄批得好!”孔尚任不緊不慢地接著說:“我也曾經琢磨過其中的原故:編這樣書的人,有一等人妒人家富貴的,或者有求不遂心,所以編出來遭塌人家。再有一等人,他自己看了這些書,看邪了,想著也能得一個佳人才好,所以編出來取樂兒。他何嚐知道那世宦讀書人家兒的道理!別說書上那些大家子,就從當年我這中等人家說起,而且我還是寫傳奇的,卻從來不許兒女們說這些書,丫頭們也沒人知道這種事。”

曹寅:“這正是大家子的規矩。先前,我也不許孩子們看這些閑書,說此等雜話。”

曹霑看了曹寅一眼,壯著膽子說:“洪爺爺,孔爺爺,請問如何方能寫出傳世之作?”

洪升:“東塘兄,這回該由您先說了吧!”

孔尚任:“次序不變為好,依舊您先說吧。”

洪升:“依我之愚見,無論是寫一般的傳奇還是寫傳世之作,均如製做項鏈的匠人一般,無外乎先選出一根上好的金絲,接著把采集的天然品、半成品,打磨加工成自己所想要的珠子,而後再精心打磨加工出一顆最光亮的珠子,串成一串,即可做成一條精妙絕倫的項鏈!”

孔尚任情不自禁地說了句“昉思兄解得好”, 拈了拈胡子,接著說:“昉思兄的此番比喻,可謂是道破文機,精妙絕倫!”

曹霑看到爺爺使的眼色,於是說道:“洪爺爺,您的《長生殿》,何為金絲?何為玉珠?何為最光亮的玉珠?”

洪升:“我的《長生殿》,以唐明皇與楊玉環的愛情為金絲,其它則都是玉珠,其中最光亮的玉珠,是第三十八出《彈詞》,通過李龜年抱著琵琶唱著‘一從鼙鼓起漁陽,宮禁俄看蔓草荒。留得白頭遺老在,譜將殘恨說興亡”、“不提防,餘年值亂離”等詞兒,讓後來的帝王以唐明皇為鏡:那個曾經與楊玉環立下‘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唐明皇,到了大限來時,竟然連愛妃的性命都保護不了。他落到如此地步,既不能怨天也不能怨地,隻能怪他自己種因食果!”

曹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著孔尚任說:“孔爺爺,您的《桃花扇》,何為金絲?何為玉珠?何為最光亮的玉珠?”

孔尚任:“我的《桃花扇》,以侯方域與李香君的愛情為金絲,其它則都是玉珠,其中最光亮的玉珠,是第二十二出《守樓》,通過讚頌李香君血濺詩扇的悲壯,讓世人以李香君為鏡:一個青樓女子,尚能識大體守大節,寧可粉身碎骨,也不向權貴低頭,不為金錢折腰;而國君、大臣乃至兵民在國難當頭之時,倘若不如一青樓女子,豈不是羞愧至極?!死有餘辜!”

曹寅:“昉思兄、東塘兄剛才所說皆是千金難買之言,令我受益。霑兒,給你洪爺爺、孔爺爺磕頭致謝!”

曹霑磕著頭說了句“霑兒給洪爺爺磕頭致謝”,接著轉身磕著頭說:“霑兒給孔爺爺磕頭致謝!”他抬頭一看,隻見吹來一陣狂風,飛沙走石。狂風過後,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自己跪在荒草叢生的山頂上,一隻老虎瞪著大眼嚎叫著猛撲過來,頓時驚醒了。

曹霑摸著胸脯回憶著夢中的情景,抬頭看了看仍在熟睡的李筱,興奮地自言自語:“如此看來,真是久思成夢啊!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我得把這夢中所得記下來,以便日後寫書時參考。”他點燃油燈,穿上衣服,下了床,端起油燈向外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