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拿手背迅速抹掉眼淚,道:“我知道。畢竟我十歲才來家裏,那樣要求也太苛刻。這些我都理解,但是……爸,宋焰那件事,我過不去。我原諒不了。”
“沁沁,”孟懷瑾稍顯急切了,道,“家人是捆在一輩子的親人,一路走下來一定會有摩擦痛苦,磕磕絆絆。哪能輕易斷絕關係?出了事情,大家商量解決——”
“怎麼解決?”許沁抬頭看他,打斷,“還他清白和前程嗎?”
孟懷瑾愣住:“這——”
“你有沒有想過,宋焰那種受不得半點欺辱的性格。就算天皇老子欺到他頭上,他也會反抗報仇。可他從沒想過把這事捅出去。孟家的對手不少,他從沒泄露過半個字,是他放過了你們啊。你們還想要他怎麼樣,為了我叫你們一聲爸媽,跟你們坐在一起吃飯?”
這次,孟懷瑾沒有開口了。
許沁道:“當然了,你們不會同意我和他結婚,就像我不會原諒你們對他做過的事一樣。這些矛盾不是坐在一起吃兩頓飯就能解決的。爸,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再麵對這些事,也不想再哭了。請你們以後不要再提。至於家人,”她寡淡一笑,“大家過好各自的生活,有事見麵,沒事也不必強求。”
孟懷瑾眉心越皺越緊,卻還不肯放棄,但又擔心適得其反,忙道:“不說了不說了。過去的事不提了。日子還長,慢慢來。爸爸還是認為家人之間沒有過不去的坎。”
許沁不吭聲,表情平淡,顯然已不想再在“家庭”與“和好”這類問題上多費言辭。
孟懷瑾見狀,不提了,轉言道:“你是鐵了心要和宋焰結婚?”
“他已經是我的未婚夫。”
孟懷瑾一愣,想要說什麼,可看她表情,終於沒再勸,隻道:“沁沁,就算結了婚,也不能沒有娘家,是不是?”
許沁微咬唇,不說話。
“要是以後你受了欺負,也得回家找爸爸媽媽。”
“他不會欺負我。”她篤定道。
孟懷瑾又要開口,卻看見許沁手上的戒指。
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那鑽石個頭不小,某珠寶名家的經典款,價格能抵上一輛轎車。怕是那小子傾其所有,真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
孟懷瑾忽然徹底無話可說。
他這些年過得富足安穩,家庭幸福,兒女成雙,他也認定並遵守著家庭內部的一套規則。
工作生活中接觸的人皆是如此,就連他手下的小年輕們,相個親都要計較半天。你家出車,我家才出裝修。你家出彩禮,我家才買金飾三件套。
女方出彩禮時琢磨著把錢用在買房子上,不能用在買車上。因為房子會升值車會掉價啊。
男方呢,琢磨著多花錢裝修,鑽戒買小一點。裝修了自己還能住,鑽石大了卻戴在女人手上。
這些年來,他再難遇到那種傾盡一切去付出的人了。
聽上去多麼危險,愚蠢,讓生活變得未知,不安;
可為什麼,又隱隱有種年輕鮮活的力量在裏麵,仿佛能真實感受到血液熱烈的溫度似的,像真實地活著一樣。
他想,大概是他老了吧。老了,就膽小了,就舍不得給了。自己的一切都團團抱在懷裏,怕別人搶去。
都忘了年輕時為愛人做出付出時的樂趣和暢快了。
吃完這頓飯,依舊沒解決任何問題。
倒是孟懷瑾離開時說了,她要是暫時不想回家見父母,不回去也罷。等遇上家裏有事,再聚也行。
又問:“爸爸媽媽約你在外頭吃飯,這樣可以嗎?”
許沁沉默。
孟懷瑾歎口氣,拍拍她的肩:“有什麼事,記得找爸爸媽媽。”
說完這話他才離開。
大街上已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許沁沿著道路走了好一會兒,讓冷風把腦子吹得清醒了些,望望天空,今天天氣還是晴朗的。
她站在路邊給宋焰打電話,聽到嘟嘟聲時,心情慢慢轉好。
“喂,許沁?”他接起電話,話筒裏有風吹的聲音。
“你在哪兒呢?”她問,嗓音輕快。
“隊裏臨時有事,我得先回去了。”他有些抱歉,說,“今天不能陪你了。”
她一愣,有點兒失落,但很快就好了,輕聲道:“那你好好工作吧。”
“別不開心啊。”他輕哄。
她一下子就笑了:“沒事兒,我等你回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