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手心一涼,腦子空白了一秒。回過神來立即把兩人扶進去交給骨外科大夫,她問清事發地點後,背著醫藥箱就衝了出去。
深夜的風冰冰冷冷,從許沁的口鼻猛灌進心肺。人快跑到倒塌的鎮電影院時,前方傳來喊叫:“幫忙抬啊!人壓在下邊了!”
許沁咬緊牙,加快腳步,就見又是一群人在廢墟之上,消防員,軍人都有。
許沁心髒在胸腔中顛簸,大口喘著氣,她目光在人群裏四處搜索,一眼看見楊馳,衝上去便抓住他:“宋焰呢?”她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像孤鬼一樣。
“在下邊。”
許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整個人當頭一棒。幾個救援的人擋住了視線,她隻看到斷壁殘垣中伸出來的一隻男人的手,手指無力地蜷著。那手上原本的傷與血跡被灰塵掩埋得不見痕跡,像一隻泥塑的手,與周圍的殘破融為一體。
許沁的心就在那一瞬間由血紅變成灰枯,她認得,她知道那是他。
她木然地蹲下去,顫抖著,輕輕握住他的手,冰冷,粗糲,仿佛沒有溫度。
十年了,她如何也不會想到,再一次握住他的手,是在此情此景。
麵前的人散開,她瞬間就看到了宋焰,他雙眼緊閉,滿臉鮮血躺在廢墟底下。一道橫梁壓在他的胸口。灰土碎石把他整個人掩埋,甚至已看不出他衣服的顏色來。
他像埋在塵土中的一個死人。
許沁眼睛一刺,一行淚就湧了出來。她嘴唇張了張,想要喊出什麼,可一個音節也發不出。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緊緊捂著,飛速轉身跑下了廢墟。
她縮著肩膀立在廢墟邊,沒有尖叫,沒有哭泣,沒有催促,也沒有發泄。她隻是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指,讓自己冷靜,讓自己克製住一切的情緒。不能亂動,不能喊叫,不能影響救援進程。
她一瞬不眨地盯著那些人,看著他們用工具把那橫梁切開,看著他們把壓在他腿上的牆體搬開,看著他們把他從塵土裏抬出來。
他被搬下廢墟的那一刻,她再也克製不住,衝上前想要抹去他臉上的塵土,去確認他的死活。可指尖還來不及觸碰,她便被人撞開到一旁。
他慘白的唇色一晃而過。
幾個軍人迅速抬他上車,向醫院疾馳。
不怪他們,沒有人知道這個女人和他的關係。
剩餘的人也很快繼續去營救其他人,沒有人去管許沁的存在。
在這裏,生,或死,都那樣的尋常。尋常得讓人不能去習慣,卻也不能不接受。
……
那一刻,位於望鄉南邊的鎮高中裏,陸捷手下的官兵們剛剛躲過那一波猛烈的餘震。暫停不過多久,便繼續在倒塌的教學樓下挖人。
過去的一天兩夜,他們救出了96個學生,卻也挖出了十幾具屍體。
當掀開層層的水泥板和牆體,看見底下灰塵掩埋著年輕人死寂的臉時,當兵的漢子們眼都紅了,他們含著淚,把他們一個個抱出來放好。
陸捷蹲到一旁,垂著頭盯著地麵。深夜的冷風一吹,一片白紙吹到他眼前。
那是撕碎的學生證,剛好撕下貼照片的地方,是一個女學生微笑的臉。
陸捷把那張照片撿起來,看著看著,突然之間,就想起來了一個人。
突然之間,他紅了眼眶。
“我想起來了。”他喃喃自語。
身旁的士兵扭頭:“什麼?”
“我想起來在哪裏見過那位外科醫生。”
他的同學,他的戰友,生前一直帶著這樣一張女學生的照片。
至今,他都記得那個叫宋焰的年輕人說:“等我混出個人樣了,要回去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