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亦疏再次回到川城,已經是許多年後的一個夏日。
落地機場,濕熱的氣流撲麵而來。人置身其中,就好像被塞進了一個不斷加水的火爐裏。嚴亦疏沒有提行李箱,隻是背了一個旅行包,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短褲,走在人流,像一個不起眼的背包客。
許青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這位舊友了,久到嚴亦疏站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竟然沒有一瞬間認出來這個人是誰。
與上次相見相比,嚴亦疏黑了許多。記憶裏屬於少年的麵容模糊難辨,眼前站著的人皮膚是小麥色的,頭發剃得很短,都和以前十分不同。唯有那雙眼睛還是曾經的模樣,上挑的眼尾和那顆淡棕色的小痣彰顯著來者的身份。
“好久不見啊,疏哥。”許青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怔愣了一下,過了幾秒以後才開口說道。
五六年過去,許青依舊是一張顯得稚嫩的娃娃臉,整體變化不大。嚴亦疏看見他,紛雜的回憶一下子湧上了腦海,他向前走了一步,輕輕抱住了許青,拍了拍他的背。
“好久不見。”
時間的洪流滾滾向前,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許多東西。許青聞到嚴亦疏身上的味道,有點澀,像是實驗室裏消毒水的氣味。他想起以前嚴亦疏身上總是浮著或濃或淡的香水味,才恍然驚覺自己的發小原來已經從內而外發生了許多變化。
許青開車載嚴亦疏去吃飯。
許青從小就不愛學習,高考成績差強人意,讀了本地的一個二本學校三流專業,現在在和白殊一起合夥開酒吧,別人也叫他一句許老板了。這些年他和白殊分分合合,到最後還是搭在了一起過日子,雖然兩個人都還算年輕,已經頗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了。
“這次回國你呆多久?”許青問道。
嚴亦疏出國這些年陸續回過幾趟國,呆的時間都不算長。許青本來以為他讀完大學本科就該回來了,沒想到嚴亦疏不久之後又考上了研究生,一走又是兩年多。
這幾年他開酒吧,見了不少人和事,比起還是學生的時候,算是見過世麵了。但是看著嚴亦疏,許青卻感覺自己看不出自己的舊友在想什麼。男人麵容褪去了青澀,臉上的表情沉靜而平淡,眼睛前架著窄框的金邊眼鏡,看起來斯文又清秀。
聽到他的問話,嚴亦疏略微沉吟了一會兒,回答道:“這次大概不走了。”
“留在哪,北城?”
“嗯。”
……
“時間過得真快啊。”許青開著車,情不自禁地感歎道。
他側過臉,副駕駛座位上的男人看著他皺了皺眉,說道:“專心開車。”
“知道啦。”許青回頭看向前方,“你這次回川城……是打算和你爸出櫃?”
車載音響連了藍牙,此刻正放著音樂,一首放完,有幾秒鍾的空白噪音,一如嚴亦疏的一瞬間的沉默。
嚴亦疏回答的聲音在許青耳邊響起,短短幾個字,語氣冷靜而堅定。
“是時候了。”
……
許青高中的時候從未想過,嚴亦疏會走到家裏出櫃這一步,他甚至不相信嚴亦疏和靳岑可以談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戀愛。高中的時候,許青自己對感情都還抱著非常玩世不恭的態度,那時候他覺得,嚴亦疏和靳岑多半就是青春期衝動玩玩而已——就和他自己的大部分戀情一樣。沒想到,高中時光一晃而過,就連大學都已經畢業,歲月漏過指尖縫隙,輕飄飄地溜走了,而嚴亦疏和靳岑還在一起。
許青帶著嚴亦疏來了他們高中的時候常去的一家火鍋店。
老店在三年前重新翻修了,比以前的蒼蠅館子看起來幹淨整潔不少,店麵依舊不太大,裏麵位置已經坐得差不多了,趕巧兒許青和嚴亦疏坐到了最後一個空位。
嚴亦疏這幾年在國外,吃辣的能力有所退化,一頓飯吃到一半,已經被辣的有些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