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柱走進了村子,很多人都不認識他了。
因為當初大家都認為劉大柱死了。
劉大柱摸索著,辨認著自己的家門,終於來到了家。
他的家也完全變了樣子,房子是新的,院子裏很幹淨,種滿了花草。
那是他媳婦小悠一雙巧手的傑作。
劉大柱推開了家門,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那是他的妻子小悠。
劉大柱呼喚一聲:“小悠”撲通就跪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裏湧出了淚花。
小悠手裏的水壺咣當掉在了地上,呼喝一聲:“大柱,俺的好人啊”女人也撲了過來,跟劉大柱緊緊抱在了一起。
小悠哭了。劉大柱也哭了。
小悠看到男人老了,光光的賴利頭上出現了斑駁的白發,他的精神非常的頹廢。
劉大柱發現小悠也開始變老,女人的頭上雖說沒有白發,可眼角上出現了魚尾紋。
小悠守寡不到二十年。
當初,小悠懷著孩子再嫁,嫁給了一個傻子。
劉大柱千裏尋妻,找到了那個叫潘家寨的地方。
那是大柱跟小悠見的最後一麵。
小悠欺騙了大柱,說孩子沒有了,自己也變成了別人的妻子,不能再跟著他了。
劉大柱丟下了三千塊錢,還有一封信悻悻離開。從哪兒以後,小悠就再也沒有見過大柱。
再後來,她拉著不滿五歲的思思終於回到了蟒碭山,可那時候聽說劉大柱也死在了蟒碭山的上。
女人就覺得天塌地陷。
好在十年以後,劉大柱給她來了一封信,證明自己還活著,小悠這才有了希望。
劉大柱十多年沒有回到蟒碭山,因為他覺得愧疚。沒臉見村子裏的父老,沒臉見小悠。
自己是殘廢,一條手臂被野狗咬爛,兩條腿也被野狗咬爛,弟弟也沒有了。
他不知道怎麼跟小悠生活,因為連女人最基本的需求也不能滿足。
所以劉大柱一直沒有回到蟒碭山。
小悠抱著劉大柱哭啊哭,劉大柱也抱著小悠哭啊哭。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
大柱說:“小悠,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你受苦了。”
小悠說:“大柱,回來就好,你回來就好,俺盼了你不到二十年,終於把你盼了回來。”
大柱說:“可惜我兩手空空,啥也給不了你。小悠,你打我吧。”
小悠說:“俺啥也不圖,就圖你平平安安,孩子也平平安安。走,咱屋子裏去,去見見奶奶。”
大柱奶九十多了,現在還活著,這個老不死天天盼著孫子回來,眼睛早就哭瞎了。整天坐在炕上。
她不能下炕,早就走不動了。
劉大柱進門以後,撲通衝奶奶跪了下去,說:“奶,我回來了,你的孫子回來了。”
老太太渾身打了冷戰,說:“你別騙我,俺孫子早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劉大柱痛哭流涕,說:“奶,我真是你孫子啊,我是大柱,我真的是大柱,不信你摸摸。”
劉大柱說著,抓起了奶奶幹癟的老手,摸在了自己的賴利頭上。
大柱奶摸了摸,忽然就把劉大柱的賴利頭抱在懷裏,放聲大哭:“俺滴天啊,俺滴地兒啊,大柱你終於回來了,奶奶想死你了,他爺爺,你個老不死在天有靈,終於開眼了啊嗬嗬嗬嗬”
孫子失蹤的這些年,大柱奶一直對天禱告,一天三炷香供奉祖宗,這下總算是老天開眼,孫子完整歸來。
大柱奶這麼一哭,眼睛竟然好了,從此開始複明。
老太太嚎叫夠了,這才問:“我孫女呢思思呢,不是跟你在一塊嗎”
大柱說:“奶,我送她到國外讀書,今年年底就該畢業了,很快就會回來。”
大柱奶這才放下心。
老太太很有心計,說:“大柱,你這麼久沒回來,可苦了小悠,小悠是個好孩子,端屎端尿,一點也不嫌我這老婆子髒,你們一定有話說,快進屋,進去說,別管我這老太婆。”
老太太的意思,劉大柱跟小悠這麼長時間沒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都說小別勝新婚。十年不見,一個個還不如狼似虎,把沒有幹成的事兒一次性幹個夠
劉大柱還不想去,老太太就向外推他,說:“去呀,跟小悠親熱去,別管我。”
她倒是想得開。
劉大柱沒辦法,隻好拉著小悠進了自己的屋子。
劉大柱第一次回家,家裏已經煥然一新,從前的土牆頭不見了,完全拔掉,蓋起了新房。
村子裏每年分紅,隻要有戶口的,都有錢拿,劉大柱家不少拿錢。
這房子是小悠親手蓋的,窗明幾淨。屋子裏的土炕也完全拔掉,換成了席夢思,上麵是幹淨的床罩。
幹淨是女人的天性,小悠也有潔癖,總是那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
兩人坐在屋子裏,一時間沒有了話說,顯得陌生,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