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前塵往事(1 / 2)

楔子 前塵往事

臨安城裏雷聲轟隆,房屋頂上,烏雲卷作一團,漩渦一樣層層疊疊,馬上就要占滿偌大的天空。浸在這昏沉的天色裏,天地幾乎一色。

一個孩子坐在院子裏的一口井邊,垂頭愣神,偶爾抬頭看看這庭院和天空,風貌雖和平日在淮東所見沒有太大不同,卻又十分陌生。這不足以牽動這十歲孩童心中的波瀾,比之這幾日在這庭院內發生的種種事情,無論天昏地暗還是五光十色,都根本不算什麼。隻是那雷聲太過惱人,它夾雜在女眷陣陣慟哭與號啕的聲響裏,讓孩子頭皮發麻。震雷每響一聲,孩子胸口的氣息便更短一寸,鼻頭與眉間的酸楚便更多一分。久而久之,他便沒力氣再動彈,隻得坐在井口,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低頭閉眼。

“少主!”

快要睡著之際,孩子聽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上上下下這樣叫他的人,並不多。走出家門,他的名字便成了“衙內”或者“小郎君”,還有人直接喚他“似道”,無論在天台老家還是在淮東,他都有這樣幾個小夥伴。

他努力抬起頭,循聲望去,眼神卻像霧罩著一般,看不清遠處之物。好不容易快要辨清楚是誰在叫他,那人又喚了一聲:“少主!”那人的聲音略顯蒼老,慈祥又不失威嚴,“少主怎麼坐在這井口?多危險啊。”

孩子認出這是家裏的都管唐柳。他滿頭銀發,也仍然攏成整整齊齊的發髻,雙目如炬,顯得莊重沉穩。他比孩子的父親還要年老,在孩子祖父那一代時便是家裏的仆人。父親幼時,他便已經是府中總管,祖父不能親顧之處,皆由唐都管來辦理。到了父親居官,祖父去世時,他更是家裏至關重要之人,上下家仆全都要靠他來照料。父親到了淮東,自然也把他帶在身邊。

孩子仍沒有反應,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是定睛望著麵前的老者。唐柳歎了一口氣,走到那口井邊,靠著孩子而坐。正是梅雨季節,水井裏水位暴漲,幾乎就要湧出井口。唐柳伸出一隻胳膊擋在孩子身後。

“少主,你可知道淮東府上那兩口井,為何東院一口滿是清水,另一口則是幹涸無用?”

孩子記著這件事情,也一直頗覺奇怪,卻沒有向旁人提及,所以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他搖了搖頭,腦袋愈加昏沉,想要聽清楚唐柳所說的話,似乎要用盡全身力氣。

唐柳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屋子,緩緩開口:“家主二十歲時,為了替父洗冤,東奔西走十餘載,才終於平反。此舉感動朝堂,家主從那時始任各方縣令,又是十餘載過去了,家主疲敝,家眷跟著他幾次遷居,也是苦不堪言。到了淮東後,家主終於決定在此安居樂業。”

唐柳說著停了下來。他說話本來就持重緩慢,停下來也不突兀。隻是那些號哭聲又開始入耳,孩子更覺心亂如麻,隻看著唐柳,似催他再說下去。

唐柳撫了撫孩子的頭,眼睛微閉,露出追憶神色:“家主在淮東也不得安生。女真人攻來,家主為了邊務,日夜奔走前線,好幾年裏,幾乎從未在家住過。那口枯井,在主院前,是為家主和夫人單獨準備的。家主不在,夫人一人又喜和女仆在一道,那口井疏於打理,漸漸地,也就不用了。”

說到這裏唐柳睜開眼,站起身來,聲音又高亢了一些:“家主問我,國與家,孰重孰輕?我告訴家主,古來賢者,無一不是選擇了國,而輕忽了家。孰重孰輕,我說不上來,但視家重者,於闔家歡樂,得一方景仰。視國重者,於蒼生造化,得天下人景仰。以家主大才,理應以國為重。少主可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