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本(三萬字)(1 / 3)

葛紅兵

冰嘎嗒拉河發出咕咕的咳嗽聲,冰麵開裂了,天上的藍融化到冰縫裏,灰白色的冰嘎嗒拉河,慢慢地變成了藍白色,冬季過去了,灰紇伸開手掌,手裏的月光暖了。

他這樣,在冰嘎嗒拉河邊坐了整整一個冬天,他盤著腿,閉著眼睛,一整個冬天,沒有動過。他的腳步越來越慢,他的心也越來越慢。他不再急著趕路。

冰嘎嗒拉河,它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要走無數個春夏秋冬的輪回,這個秋天到不了,這個冬天也到不了,下一個春天,下下個春天,下一個冬天,下下個冬天呢?他可能還到不了,既然路長到走都走不完,又為什麼一定要急著趕路呢?

嘎巴拉念珠,在4月的風裏,晃動著,發出輕輕的嘎嘎聲,那是他身上惟一動著的東西。

這串嘎巴拉灰紇師父用過,他的師父叫西吉,他的師父的師父,也叫西吉 ,也用過,然後就到了他的手裏。他以為是一些石頭串起來的,可師父臨死的時候告訴他,那是師父們的眉骨做成的。

“一個人隻有兩根眉骨,串這樣一根嘎巴拉要多少師父啊?”

師父不回答,師父隻說,“我死了,我的眉骨也要串進去。”

“師父,你死了,我去哪兒呢?”

師父嘎巴拉放進他的手裏:“喜倉!”

“師父,你要我到那裏幹什麼?”灰紇兩手托著嘎巴拉,趴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麵,羊皮袖口上,師父的手指動了動,但是沒有聲音了。

師父死了,他把師父的眉骨串進了嘎巴拉,然後戴著嘎巴拉往喜倉來,可是,喜倉,在哪裏呢?

嫪隘抓起羚羊角,隔著院牆,把羚羊拎起來,扔到桑娜拉的院子裏。他的馬靠院牆太近了,膝蓋頂到了牆上的草刺。他對著院子喊道:“今天,我來過夜!”他知道,桑娜在屋裏,她也一定能聽見他的聲音。桑娜說過:你的馬走近我就能感覺到,更何況是你走近呢?你的聲音就像雷聲,無論我在什麼地方,有多遠,我都能聽見!

桑娜從屋裏出來,這個男人,嫪隘,他有他自己的妻子,有他自己的家,但是,他就這樣,像一把刀,鋒利地刺在桑娜的心髒裏,桑娜得帶著刀生活,如果桑娜把他拔出,桑娜的血就會為他留個幹淨。

“女人就像草原,草原上怎麼能沒有羊呢?要讓羊翻遍你每一根草、每個花瓣!”嫪隘每次在桑娜身上的時候,都會這樣說。

可是,臂駑越來越高了,他已經高過了犛牛的脊背。

桑娜看見臂駑眼裏的火,那火越來越旺,就要和草原上夜狼的眼睛一樣了。臂駑就用那樣的眼睛,帶著那樣的火問她,“我父親是誰殺死的?”

灰紇撚著嘎巴拉,離開古鄯,經樂都、湟源,登日月山,涉倒淌河,到恰卜恰,經切吉草原、大河壩,翻巴顏喀拉,過清水河、通天河,到結古巴塘。灰紇上路的時候,還是夏天,日頭還很長,高高的日頭陪著他,但是,一路走,越是往西,日頭越來越短,進入白紮之後,都是在林子裏走,日頭就更短了,短到一天隻能走幾裏。

接近喜倉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到底經曆了多少個日頭長和日頭短的輪回。

他開始挖蕨麻。他匍匐在地上,用手指挖開紫紅色的須莖,然後一棵紡錘形的蕨麻就露出來了,他不急著把它拽出來,而是小心地把它的莖根一根一根掐斷,莖根很多,多得像蛛網一樣,但是,他很有耐心,他不想傷害這棵蕨麻,他隻想摘出一根莖塊。他不急著吃什麼,幾個月來,他吃得越來越少,喝一滴鬆葉尖上的露水,吃一顆黑馬鞍菌就能讓他堅持一天,甚至有的時候,他一整天不吃什麼,也不覺得餓。

終於,他挖出了,正麵是深綠色,背後有綿密的白羽,蕨麻的根,很像家鄉的紅薯,要是能拌酥油炒青稞,那就既香又甜,不過他沒有酥油,也沒有炒青稞。

桑娜從院子裏走出來,她看見了灰紇,一個年輕的僧人,在太陽底下,他耐心地挖著一片蕨麻,卻不來乞食。

喜倉,多少年,沒有僧人來,僧人們都避開喜倉。

她聽到她的鄰居家,小孩在喊:“父親,疼,父親,疼!”這聲音,越來越弱,她跑過去,敲開門,孩子已經被切成塊,要下鍋了。都是餓的,餓得人要吃自己的孩子。

“灰紇師父,是你嗎?請你去瞧瞧吧!都在吃孩子了!”她走過去,匍匐在灰紇師父的麵前遞上嫪隘扔下的羚羊,“請你把它賜給村裏人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灰紇撚動嘎巴拉,嘎巴拉發出輕輕的“咯咯”聲,風把嘎巴拉的串繩吹得飄了起來,他的手一動,“你的孩子叫臂駑?他的父親叫嫪隘?八年前的八月初八出生?”

“是的,請你帶走他吧!給他一條活路。他在我身邊,將來不是餓死,就是被他父親親手殺死!他太恨嫪隘了,遲早有一天,他會和嫪隘拚刀子。可是,他怎麼會是嫪隘的對手呢!”桑娜跪著,捧住了灰紇的雙腳,她用臉貼著灰紇的腳背,“灰紇師父,你是惟一能帶他離開的人,請你教導他,去掉他身上的殺氣吧,讓他也像你一樣,成為一位上師!”

灰紇起身,抱起羚羊,這個時候,臂駑正好從遠處的山坡上走來。灰紇抱著羚羊,緩緩地向臂駑走去,“小西吉,跟我走吧!”

桑娜知道,臂駑,她的兒子,要跟著師父離開了,她看著灰紇的背影,“請你賜福臂駑吧!”

“你的兒子叫西吉,請叫他西吉吧!”灰紇不回頭,不去看桑娜眼裏的東西,那晶瑩欲滴的東西,那一直在他的夢裏閃現的東西,他緩緩地說:“請你也叫我西吉吧!來世,我也是你的兒子。”

第一章

1南邊是江,東邊是海,這裏的地,是從江裏和海裏長出來的,入睡時,你是在江邊,海邊,聽著浪聲,一覺醒來,你腳下的地,就漲出去了,江、海跑遠了,看不見了,浪也遠了,聽不見了。不過,江啊,海啊,總是難測的,它們又會一夜間跑回,衝了屋,吃了人。

雖然已經開春,眼前的景象卻足夠荒涼,天地間,除了一條海潮漲退留下的小溝,空無一物,小溝,像鐵線似地,向著東方延伸,一直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看不見了,成了暗暗的一點。天是灰色的,完整的嚴絲合縫的一塊,扣在你的頭上,又蓋在了極遠處;地的盡頭,被它這樣一蓋,就更加遠,更加暗,更加看不清了。

腳下是無邊的沙子,黑色的,夾雜著一些乳色的亮點,這沙子,它表麵上軟,骨子裏硬,像鐵板上鋪了一層毛氈,腳踩上去,會稍稍凹陷,留下淺淺的足印,爾時,身體的重量擠走了腳印裏的水分,表層的浮沙發白了,旋即,它又硬起來,隨著周邊的水份迅疾回流,腳印一會兒就消失了。

菖蒲,都瑟縮著,躲到了沙地底下,沙上隻留下,小小的,幼嫩的尖角,而其他的活物則徹底地藏在泥沙下,螃蜞,隻在泥沙的表麵,開小小的氣孔,它們是否還活著,在泥沙的底下?無從知曉。

走在這樣的沙地上,人會一絲絲地後怕,前麵看不見盡頭,後麵的來路也消失了。小西吉感到心裏涼,涼氣滲透了他的前心後背。

師父和小西吉要趕在3月初7之前,找到那些在海上曬鹽的鹽丁,可是,小西吉走不動了,三天三夜了,除了一點兒蒲莖,他們什麼都沒吃過,他餓極了,腳後跟上的凍瘡爛了,磨著鞋跟,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他走一步,念一聲金剛薩埵心咒“嗡班劄(爾)薩垛吽”,希望疼痛能少些。他看不了腳下,徑直踩著那些幹爽的地方,抄近路追著師父!

“每個氣孔,都是一個生命!”師父,不忍殺生,即使是走路,即使是像螃蜞這樣小得不能再小的生物。“為了救我們鹽丁的生命,就殺死腳下的生命,我們跟韓世忠、梁紅玉,有什麼區別呢?”師父邊走邊等他。師父走得很慢,很仔細,他一步一頓,盡力避開那些氣孔。師父低頭認真地走著,像是在安慰小西吉,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們要到海上的沙洲去,去找那些築在海裏沙洲上的鹽場,他們要去救人。

小西吉腳疼得難受,他想回家。“師父,我們歇會兒吧?”他希望師父快快找到鹽場,把消息告訴鹽場工人,然後,他和師父就可以離開了,離開楚州,離開這些荒涼的沙地,也離開韓世忠、梁紅玉的那些軍士。可是,隻剩下7天了,他分明感到,他們找不到鹽場,或者找到鹽場,他們也回不來了,會和那些鹽工一起死在海上,路好遠,他已經不記得他們到底走了多遠,也不認識回去的路了。他們身後根本就沒有路!

他想往西,而不是往東,他想回到自己記憶中的家鄉去,再不回去,他忘記母親的樣子了。

但是,小西吉跟在師父的後頭,是往東邊去。他們往海的方向走,他們已經走了好幾天了,路上,沒碰到過人。天太冷了,背簍越來越重,小西吉兩隻手抓著背簍袋子,不知是被繩子勒的,還是被冷風吹的,木了,已經沒有痛感了,但是,腳上的刺痛卻像針尖,鋒利地往心裏鑽,百納鞋濕透了,腳尖的破洞裏正往外漬水,水,浸了小西吉腳拇指上的裂口,也浸透了他腳後跟上的凍瘡。他看看師父的腳,師父的腳,也好不到哪裏去,想來師父也很疼。

“師父,如果梁紅玉的兵追來呢?”小西吉嘴唇幹裂,一說話,嘴角就往外滲血。前天,聽鄔眘說,梁紅玉正派人追殺他們,小西吉擔心。師父停下腳步,側耳,凝神不動,像是在聽風說話。師父的嘴角也在淌血,3天來,師父吃的比小西吉還少,幾乎沒吃東西,一直在走路。“他們會殺了我們嗎?”

師父搖搖頭,見師父搖頭,小西吉還以為,師父會說梁紅玉的兵不會殺他們呢!沒想到,師父接著說:“出家人,看生死,猶如呼吸,方生方死,生死不過是瞬間輪回,出家人無生無死。有何可執著?”

師父不怕死,小西吉怕死,小西吉還想回老家,他想母親。

“不管怎麼樣,我們要趕在那些兵來之前,把消息告訴鹽丁!帶他們撤到揚州去!”師父說完,側著身子,把耳朵朝著東方,“聽到潮汐的聲音了嗎?前麵是海!”師父說完,取下背囊裏的蒲團,用羊毛氈,把整個身體裹起來,背著風的方向,跏趺坐下。“歇會兒吧!有勁兒了,好趕路!”師父閉上了眼睛,端坐著,一動不動,像是入定了。

小西吉可不像師父那麼自信,他人小,但是心智不小,人家是拿刀的,他們是托缽的,誰厲害?小西吉心裏清楚。梁紅玉怎麼會聽師父的,讓這些人撤退?不可能,她倒是可能殺了他們!但是,小西吉沒法,他隻能聽師父的。他打開背囊,取了蒲團,放在沙麵上,依著師父,緊緊靠著師父的雙膝坐下,一路來,師父都是這樣為他擋風的,他裹了羊毛氈,先以左趾押右股,後以右趾押左股,令二足掌仰於二股之上,手亦右押左,兩拇指相對,結於臍下。

此為吉祥坐,相傳當年,佛陀釋迦摩尼成正覺的時候 ,就是這樣坐的,這樣坐,和躺著相比,身體團著,熱量不容易散,身姿放鬆安穩,但又不會昏睡,當然 ,就不容易著涼,師父常說,此為佛門正坐,第一攝身輕安,第二經久不倦,第三外道皆無,第四形相端嚴。攝此手足,心亦不散,魔王見之,其心憂怖。小西吉沒有見過什麼魔王,也感受不到魔王的憂怖,不能像師父那樣由威儀而入定,但是,跏趺坐的幾種好處,他卻是慢慢地體會到了。在這種寒冷天氣中,如果倒下睡覺,人肯定早就病了。

這樣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西吉聽到師父整理羊毛氈,他睜開眼,師父已經把羊毛氈取下,折疊好放進了背囊裏,師父說:“他們來了!”

小西吉四下望,遠近看不見人影,“師父,誰來了?”

“你聽!”師父入定的時候,反而更加靈敏,能聽見及細微的聲響,師父說,那是因為用心聽,心在聽的緣故。

小西吉又聽,果然,有馬蹄雜遝疾馳的聲音,由遠而近,這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接著,天邊,出現了一隊軍士。小西吉心裏一陣難過,是他拖累了師父,他走得太慢,讓那些人追上來了!

小西吉的心狂跳起來,梁紅玉的兵追來了?他們出邗江的時候,沿途遇到人,就讓大家撤,那些人裏保不準會有人報告梁紅玉,梁紅玉肯定是把他們當成金軍的細作了,鄔眘說梁紅玉要殺他們,肯定是真的。他一咕嚕爬起來,“師父,我們快跑吧!”

師父端坐著,搖搖頭。小西吉見師父這樣鎮靜,不禁迷惑起來 ,他佩服師父的定力,這就是修為吧!師父是因為“無生死”而獲“大無畏”,因為“了空性”而得“堅固心”,托缽出門,一人與萬人戰,而無所畏懼?

一時,那為首的,騎一匹褐棗色馬,逼到他們跟前,馬蹄都要踩到師父身上了,小西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軍士道:“和尚!我們曹頂將軍算得沒錯!你果然往東來?想去海裏找死?”說著,他一馬鞭,打在師父的手上,師父“嗯——”地一聲,身子搖了兩搖,雙手依然合十胸前。小西吉喊一聲“師父”,撲過去,推那軍士的馬,想把軍士推開,可他哪裏推得動。師父起身,聲音淡定異常:“別嚇孩子!我跟你們去!”

“把他綁起來。”那騎馬的軍士命令道!幾個兵湧上來,拿跟長繩,綁了師父,喝聲“走”,拉著師父就走。

師父被拽得踉踉蹌蹌,小西吉小跑著,跟在師父後麵,他要哭出來了,“你們要帶師父去哪兒啊?”

“曹頂將軍,要借你師父的嘴用用!”那伍長一揚鞭子,先走了。

2接近宋軍轅門的時候,小西吉看見門口有個小小的黑點,一飄一飄的,像是衣服洗濕了,沒晾幹就凍著了,被風吹著僵硬地晃蕩,走進了,才發現,是鄔眘,他兩手被反剪著捆上了,半吊著,綁在一根木梁上,看起來,他已經被綁了很久了,人都變形了,頭臉是絳紫色的,耷拉著,鼻子上和嘴巴裏在往外冒血沫,小西吉奇怪了,“鄔眘,你怎麼沒走啊?你不是答應師父,回江南的去的嗎?”

鄔眘微微睜開眼睛,眼神從眼皮縫裏透出來一輪微光,“我想把師父的話告訴其他人,讓大家一起走,沒想到被告發了。他們說我造謠,動搖軍心,把我抓來掛這兒了!”這鄔眘原是梁紅玉部北征從江南擄來的役夫,他一村人都被掠來了,卻被分散安置在各個營裏,師父讓他走,他不舍得那些村人,各處找人,想把他們一起帶走,結果人沒找到,自己倒是被發現,吊起來了。

小西吉摘下背囊裏的水壺,踮起腳尖,想給鄔眘喂水,可是,他個子矮,夠不到,水壺碰到鄔眘的頭,鄔眘在空中打起轉來,鄔眘閉著眼睛搖頭,“疼死了!別碰我!”

“哪兒疼?”小西吉停下手。

鄔眘大概是疼得太過了,發不出聲,好一會兒才呻吟道,“哪兒都疼!”

小西吉心裏鬱悶,師父說,鄔眘有帝王之相,將來必成大業,這就是鄔眘的大業?想帶他的村民一起回家?自己然後被掛在了這裏?這人念記父老鄉親,不忍一個人逃走,心倒是好!佛陀啊,你在哪兒呢?善人一定有善報嗎?

爾時,轅門裏走出幾個人來,為首的紅盔,紅袍,臉卻是全黑,黑得像玄碳,邊上的軍士喝道,“這是我們曹頂大將軍,你還不磕頭!”

那曹頂擺擺手,“聽說你是出家人灰紇,不知,你這出家人,緣何要管在家事?”

“如果能救人性命,出家人焉能不管?麻煩通報安國夫人,僧人灰紇求見!”灰紇師父雙手被綁著,卻一點兒也不慌張。反倒是小西吉看見鄔眘的樣子,慌張了,他擔心師父也被吊起來!

曹頂冷笑道:“死人也看得見嗎?實話告訴你,安國夫人給我的命令是‘殺了你’,免得你蠱惑人心!”小西吉心砰砰跳起來,沒想到,梁紅玉真要殺師父?爾時,曹頂語氣一轉又道,“我倒是可以給你一條生路,你隻要否認你說過那些話,我就放了你,你隻要承認你是胡說的,你胡亂編造了謠言,我不僅可以放你,還可以放了鄔眘,派兵士保護你們,把你們送過江,讓你們回江南!”

小西吉很希望師父點頭,可是,師父搖了搖頭,“不!我的話真實不虛!時候一到,都能應驗!”

曹頂勸道:“你不想救鄔眘?不想救你自己和你的徒弟?”

師父回道:“曹將軍,我想救你!如果,你征來的將士、鹽丁盡數被海水淹斃,你又拿什麼抗金抵齊?”

曹頂看來是真怒了,他一步上前,聲音高起來,“你可知,大敵當前,完顏宗弼金兵駐軍淮河北岸,時刻準備來犯,劉豫齊軍駐軍山陽以西,虎視眈眈。我軍陣勢本就不穩,你散布流言,讓楚州軍民鹽丁南歸,豈不是要壞我軍機大事?”

“那你就殺了我!”師父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殺了你?讓你的謠言散布得更快?讓你成為濟世救民的英雄?”曹頂想不到師父會這麼強硬,他不理解一個文弱僧人,哪來這麼剛硬的底氣,僧人就不怕死嗎?他有點兒不耐煩了。

爾時,鄔眘喊道:“你封住我們的嘴,不讓百姓知道,百姓就真不知道嗎?將來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曹頂轉身,對身後的兵士喝道,“把他的嘴給我堵上,我看他還怎麼說!”

小西吉又屈辱又害怕,他恨極了曹頂,但他說不出話,站在那裏直發抖,他瞪著曹頂。

曹頂看穿了他的心思,對他冷笑幾聲,“小子,你也想充英雄?救鹽丁?救我的士兵?那你救救鄔眘和你師父試試?我要把你師父吊在這兒,一直吊到3月初7,要是,你師父7天不死,我就奏請安國夫人放了你們!”說完,曹頂一揮手,幾個兵士會意,把師父架起來,往壓彎了的一捆竹竿末端綁,綁完,他們一鬆手,竹竿彈起來,師父就吊上了半空,比鄔眘吊得還高。

小西吉叫起來:“你把我吊起來!你把我吊起來吧!”

3轅門外,隻剩下鄔眘和小西吉師徒,那些軍士,都躲到轅門裏烤火、吃喝去了。小西吉仰頭看看師父、鄔眘,竹竿和木梁,太高了,小西吉根本夠不著;他四處搜尋,找到一把芨芨、棘木,在師父和鄔眘下麵,生了堆火,柴火太少了,燒不了多久。

轅門後麵最後一抹赭紅也褪了,轅門隻留下一道黑色的輪廓,一會兒,那輪廓也隱沒在黑色的天際線裏了。風越來越冷,越來越硬,越來越直,像冰棱抽打一樣,刮在臉上,師父和鄔眘,熬不過這夜的!他心裏想。

他走到轅門口,對裏麵的軍士喊道:“求求你們,放了我師父和鄔眘吧!”守門的軍士,圍著一堆大篝火,邊吃烤山芋,邊說笑著什麼,其中一人道:“小和尚,你要跪下來求我們,說不定,我們感動了,就放了你師父!”小西吉聽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求求你們,放了我師父吧!”

他就這樣跪著,跪了整整一夜。臨晨的時候,他被一個老軍士叫醒了,“小和尚,你跪著沒用的,我們哪有權力放你師父?那些人是耍你呢!去看著你師父吧!”說著,老軍士偷偷塞了一塊烤山芋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