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是在嘈雜的病房中醒來的。
口幹舌燥,嗓子裏像夏日裏斷裂的山崖,日複一日被烈陽燒灼,已有半個月的時間不曾被雨水滋潤。
身體因為多日沒有活動而有些僵硬,一股刺鼻的味道彌漫在周圍。
文曉的記憶像剛上了弦的機械手表一樣想要努力的要去追趕已經流逝的時光。
“我接了一個電話,是候雅打來的。”文曉的思緒回到了半個月前。
“你好,請講。”一個平常的周六文曉接到了一個足以毀掉她前半生所有的電話。
“你好,我是候雅,我是朱昱的未婚妻。”電話那邊的女人帶著傲慢、不屑、甚至平淡無味的嗓音中帶有難以掩飾的隻屬於勝利者才有的命令的口吻對著文曉說。
文曉的似乎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候雅,朱昱,未婚妻。”這幾個關鍵詞她都實實在在的聽懂了。可是這些是怎麼聯係在一起的。
朱昱,是哪個朱昱,是她結婚3年多的丈夫嗎?是那個馬上要成為她肚子裏雙胞胎父親的人嗎?
候雅,又是哪個候雅,是朱昱的前女友嗎?是那個明明已經訂婚卻天天以工作的名義在三更半夜打電話發信息來給朱昱的候雅嗎?
未婚妻,哪裏來的未婚妻?朱昱馬上要當爸爸了,他將會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當文曉得知自己懷上的是一對雙胞胎時,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無數次的幻想一家四口穿上親子裝的樣子。無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或是龍鳳胎,她都要懷以最大的感恩對待這個給予她無限幸福的世界。
夫婦兩個人約定產前不要去知道寶寶們的性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寶寶們也在自己肚子裏積極地吸取養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奮力的為快快來到這個家裏而準備著。文曉每天都能感受到兩個小家夥強烈的胎動,他們恨不得下一秒就出來在媽媽的懷裏吸吮著清甜的奶水,接著在媽媽的臂彎裏酣睡,然後在爸爸媽媽的嗬護下慢慢長大。
原本的日子一切歲月靜好。
文曉就是朱昱明媒正娶的妻子,雙胞胎如假包換的媽媽啊。而那個候雅不是也已經和別人訂婚了嗎?為什麼又會成為她丈夫的未婚妻呢?
“14床你醒了啊,我馬上叫醫生來”一個年輕的小護士半驚半喜的聲音打斷了文曉的思緒。
“哎喲,你終於醒了啊,你看開點啊,不要太難過了。”
“就是就是,兒女都是討債鬼,有時候無兒無女一身輕。”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沒準兒以後還能再有個一兒半女的。”
“就是就是,你還這麼年輕,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的。”
“放寬心,養好身體是最主要的。”
“哎,不過就是可惜了,一對足月的雙胞胎兒子就這麼沒了。”
病床前擠滿了文曉不認識的人們,有老的,有少的,有陪床的家屬,有來看新生兒和產婦的男男女女,甚至有剛剛生產完的媽媽都下床步履蹣跚的往她床邊擠。大家七嘴八舌的努力的向她傳達著她缺席的辰光中所有值得被同情被探討被當做茶餘飯後談資的所發生的所有。
“水。”文曉像一株快要幹枯的木槿花,掙紮的抬起頭,張開口,拚勁全身所剩無幾的氣力說了這個字。
“這個孩子也是可憐的,也沒個親人在身邊照顧著,快給她倒杯紅糖水來。”一個和文曉媽媽年紀差不多大的阿姨發自肺腑的心疼文曉,並努力撥開人群好讓自己的聲音散出去。
文曉感覺到了善意,一份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對於現在的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來來喝點紅糖水,有助於你恢複。”臨床產婦的老公遞給她一個有溫度的紙杯。
“好燙,為什麼是紙杯,她連自己的杯子都沒有嗎?”文曉艱難的扭過頭來隻看到了自己床頭櫃上的空空蕩蕩。別的產婦那裏堆滿了牛奶、紅糖、阿膠、燕窩、水果等等琳琅滿目的對產婦有益恢複的食物。有些家屬甚至帶來了花籃,毛絨玩具,小公仔擺件來增添病房中因為新生兒的到來而需要的天真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