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曹院長和啟天離開後，顏顧賢繼續坐在病房裏，守著莫天然。
很高興，他從曹院長的眼睛裏，看到生命挽回的希望。
他握住莫天然幹枯的手，眼角有些濕，“真是太好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因為A市那邊實在抽不開身，王洛訂了上午9點的機票。
顏顧賢剛離開病房，一直昏睡不醒的莫天然竟然微微睜開了眼淚，淚水嘩啦嘩啦的往外流。
昨天晚上艾文就用熟練的針法，打通了她淤塞的穴道，在吐了口血之後，她就醒了。
醒了之後，她才發現，她根本就不想活著。
而且一睜開眼，竟然看到了那樣一雙眼睛，美的宛如湛藍天際的薄雲，飄渺的、從容的。
她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被煙嗆到的喉管，連聲音都發不出。
女子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好好活下去，要知道你所經曆的種種於我而言，什麼都算不上。我還在活著，你有什麼理由不去堅持？”
莫天然隻能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女子，她不知道這女人在說什麼。
說到苦難，莫天然自以為已經沒有人可以跟她比，眼前這個女人是瘋了麼，竟然敢跟她閉苦難。
可艾文的樣子很認真，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於是莫天然安靜的接受艾文的治療，艾文安靜的給她講故事。
艾文說，我的故事很複雜，我沒有辦法跟你具體講，因為就連知道這件事本身都是非常危險的。
艾文說，我的身體被注射過各種實驗藥品、化學物質、病毒、細菌，我就像一隻小白鼠一樣的活著。
艾文說，有一次，我被注冊了一種新發現的病毒，渾身長滿了綠色的黴斑，呼吸困難，心髒衰竭。我以為生命再也保不住了，可當我一想到，如果我死了，還會有別人繼續我的痛苦，於是我忍下來了。
艾文繼續說，這樣的情況，我已經記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了。我是個徘徊在死亡邊緣的人，無數次拚命的醒過來，無數次又陷入永遠的黑暗。
我滿世界奔跑，甚至連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可我依然在堅持著。
死亡，對我來說，是種解脫。
但解脫又如何，如果死了，就隻是一隻螻蟻，會消散在空氣裏，泯滅的連灰塵都留不下。
就是現在，我的心髒也隨時有可能停止跳動，然後我的屍體會被人搶走，繼續做著某些無聊的實驗。
因為這十七年裏，我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試驗品，我的身體本身就已經成了優異的科研成果。他們想要解剖，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支撐我到現在還沒有倒下。
你相信麼，支撐我活到現在的，不是愛，而是恨。無時無刻，每一分鍾都無法忘記的疼痛，切入骨髓的仇恨。
我所有的痛苦都源自一個名叫葉龍的黑心商人，所做的一筆兒童交易案。
我活著，為了有一天，能夠親手摧毀那個毀掉我一生的科研機構。我告訴你，那個機構在世人的眼中是正義的，因為他們可以向世界提供各種藥品、毒品、病毒還有生化武器。
而這一切，都是從像我這樣的活生生的人體得到的。
嗬，我竟然還沒有死。
莫天然，活下去吧。
因為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連我都好奇呢。
莫天然躺在病床上，並不能理解艾文所說的話，因為艾文的每句話都像在演電影，似乎跟現實無關。
如果不是，這個漂亮的醫生，嫻熟的動作，幹練的手法，不得了的醫術，莫天然真的會把這個人劃歸為精神病人。
艾文臨走時的最後一句話，徹底讓她明白了。
艾文說：“我一直都以為會是恨，直到我放棄的那一刻才明白，愛才是維係生與死最重要的堅持。就連我這樣的人，都有放不下的愛，放不下的人。命是你自己的，要不要隨你，我隻盡了一個醫生的本分。”
放不下的愛，放不下的人……
莫天然想著想著就哭了。
然後，顏顧賢推門而入，莫天然立馬閉上眼睛，裝作沒有醒來。
沒有辦法啊，她這個樣子，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昔日的舊人。
直到啟天提議讓顏顧賢走的時候，莫天然才鬆了口氣。
正想著，曹院長竟然推門進來了，莫天然立馬又閉上了眼睛。
曹院長在病床前坐了下來，輕聲說道：“我知道你醒了。”
莫天然依然閉著眼睛，不睜眼，更說不出話。
“我知道你見到她了。”曹院長歎口氣，“你真是見了不得了的人呢，就連我，也隻不過在學術論壇上，遠遠的眺望過她一眼。”
莫天然慢慢睜開眼睛，眼珠轉動，朝著曹院長望去。嗓子幹澀，努力讓自己開口，可隻能發出嗚嗚呀呀的聲音，莫天然再次絕望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