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薦今亮出山 為亡母洗足(1 / 3)

本章導讀:一個多數人眼裏的“狂徒”,在曾國藩口中卻是當世奇才。

當朝二品高官,竟要為亡母淨麵、洗足。

讀完此章,你不能沒有感想。

鹹豐二年八月二十三日,這是大清入關以來,讓長沙百姓久久都不能忘懷的日子。

這一天的上午,城頭上突然增加的軍兵已讓人感到與以往大不一樣,中午時分,卻又突然閉了四門,而且巡撫張亮基也在一班幕僚的簇擁下登上了城頭。

從上月十五日開始,長沙百姓就這樣地緊張過一天。所不同的是,撫台大人沒有親自登上城頭,城中的軍兵也還都是老麵孔。但今天卻有所不同。

先是原本駐在城郊的兩營提標開了進來,後來又增加了幾營顯然是從外省征調過來的綠營。這些綠營原來就是遊蕩慣了的,一到長沙便開始四外亂竄,聲言在激戰前快活一把。鬧轟到中午,已把城中的百姓鬧得雞飛狗跳,煩煩的。

張亮基的案頭一天就收了七、八十張控綠營官軍搶掠、胡鬧的狀子,把個張中丞緊張得不行。這原本都是被自己請來保護長沙安危的,是費了許多口舌和允諾才征調過來的。現在看來,長沙不能失陷在太平軍手裏,卻有被這些綠營祖宗弄垮的可能。

張亮基坐在巡撫衙門的簽押房裏,頭昏腦漲,連連歎氣,深悔自己的失策。

張亮基,江蘇銅山(今徐州)人,字采臣,號石卿,一榜出身。張亮基做過內閣中書、內閣侍讀,外放雲南臨安知府。鹹豐元年,調廣西任按察使半年,恰逢布政司駱秉章升署貴州布政司,張亮基旋補廣西布政司。

張亮基是由廣西布政司的任上升調到湖南的,時年已四十五歲。依著鹹豐,凡廣西的官員,無論大小,除非戰死,否則是決不調離的。

也是合該張亮基官星發作,一日帶著幾名戈什哈,去一個鄉紳家募銀子。走到半路,可巧就遇見一頂黃轎子,轎呢上繡著兩個猴子,有五七個人抬著,急慌慌地趕路。張亮基憑經驗斷定,這一定是個太平天國的官員。因為大清的官員,除皇上、王爺和典試的主考大人外,一律不準乘黃呢轎,轎呢上更不準繡什麼猴子。而太平天國方麵則不然,無論大小官員,均坐黃呢轎;轎呢上又都喜歡繡猴子,說是能封侯。

張亮基原本是有些韜略的,當下一見黃呢轎迎麵而來,馬上便將隨從做兩處散開,待那黃呢轎走近,卻突地跳出,一人對準一個“長毛”,尺把長的尖刀當胸刺過,全沒失手,倒也幹淨利落。

刺倒了這些抬轎的“長毛”,又把轎裏的太平天國官員捆成將屠的豬樣,飛速抬回到布政司的臨時衙門。

經過細細的審問,卻是一個相當於大清三品參將銜的師帥!

張亮基聞聽之下好不歡喜,退堂之後,馬上含毫命簡,向京師拜折請功。

折子到京不多幾日,聖旨飛馬遞到廣西:張亮基著賞二品頂戴兵部侍郎署理湖南巡撫。張亮基成了第一個跳出廣西火坑的人。

哪知這張亮基的運氣著實不太好,他前腳剛邁進湖南,太平軍後腳便開著從夷人處購買的大戰船,嘟嘟嘟地奔湖廣打過來;湖北省會武昌已是打成膠著狀,眼看著不保。武昌一旦失守,太平軍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湖南省會長沙。除了請求皇上增兵長沙一途,他張亮基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好想。

巡撫衙門這幾天就一直鬧轟轟的沒有些絲安靜,要餉的,要糧的,個個都理直氣壯。張亮基直被攪得躲沒處躲,藏沒處藏,恨不能一根繩子把自己勒死。

張亮基入仕以來,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他現在是連品茶這樣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情都懶得去做,整日愁容滿麵,打不起半點精神。

張亮基好歹算躲到了中午,沒滋沒味地用了口飯,又悄悄地到臥房困了一覺,精神感覺好了許多。

午後,他見武昌方麵沒有什麼消息,估計太平軍尚沒有得手,便帶上人去碼頭看一看回籍奔喪的禮部侍郎曾國藩到了沒有。於公,地方巡撫迎送回籍丁憂的朝廷大員當屬常情;於私,張亮基做京官時就與曾國藩交厚。

曾國藩籍隸湖南湘鄉,丁憂前係禮部右侍郎,兼署兵、工、刑、吏各部侍郎。

曾國藩原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生於嘉慶十六年(公元1811年)。二十歲入縣學,二十四歲中舉人,二十八歲中進士。欽點翰林,散館授檢討。曾任四川鄉試正考官,九年連升十級,是同榜中升遷最快的一位。在他升至正二品時,他的翰林同年胡林翼,則剛坐到從四品知府的位置。曾國藩素有文名,官聲亦好。他是在典試江西的途中丁的母憂。

大清官製,無論滿、漢官員,亦不管在何地辦差,隻要父、母亡歿,須馬上交卸公務離任回籍守孝。漢官無論京官還是外官,都要守製三年。滿員則寬鬆些。在京八旗文武各官,持服百日即可入署辦事;外任旗員丁憂,百日後,須重新進京引見,酌量委用。

按當時滿人的說法,大清是他們老祖宗打下的江山,自然享有特權。

張亮基從得到曾右堂回籍奔喪的消息,他便每日著人去碼頭守候。已經是二十幾天過去了,還沒有看到曾右堂的身影。莫非曾侍郎已經過了長沙?

張亮基的綠呢大轎剛到碼頭,本人還沒有下轎,便聽同來的戈什哈喊一聲:“中丞大人,你老快看哪,天狗要吃太陽了!”

張亮基一聽這話,心先撲嗵一跳,急忙下轎仰頭觀看,果見天空中有一個似狗非狗模樣的東西,正大張著嘴巴,一步一步向太陽靠近。那狗身子雖不長大,其勢甚囂,直逼得太陽躲躲閃閃。半邊天轉瞬暗將下來。

張亮基的心懸起來,不知這太陽被天狗吃掉以後,人間會變成什麼樣子。

天狗靠近太陽以後,毫不猶豫地便吃起來。全碼頭的人都仰起臉來誠惶誠恐地看。

太陽被吃得越來越小,終於一口吞掉,天地刹時黑作一團。

“啊!”張亮基一屁股坐到沙灘上,呐呐自語:“如此行徑,決非吉兆!―――敢則我大清……”

戈什哈們全都撇了部院,自顧跪倒在地,衝著天空磕起頭來。

黑暗持續了半刻鍾,天狗才一點一點地把太陽吐出來。天空漸漸出現了亮色。

張亮基一軲轤爬起來,這才想起要接的人,便把頭轉向碼頭,卻猛地發現,正有一條船停靠在岸邊,兩個短打扮的人,在忙著從船上往岸邊搬運東西。

張亮基不由近前一步,細細地觀看,見一個全身素白的中年人慢慢地走下船來。

張亮基一見之下不由大喜,放開喉嚨便高喊一聲:“滌生,為兄可把您盼來了——您老如何才到?”

被稱作“滌生”的人一愣,急忙抬頭,一見張亮基,不由衝口說一句:“張中丞,您不好好守長沙,來這裏做甚?”

張亮基一把拉過曾國藩的手,道:“滌生,長毛還沒有打過來,長沙已經被征調來的綠營鬧得快完了!我這幾天是天天來碼頭等您!——滌生啊!快坐上我的轎子,我們回巡撫衙門再詳談。”

曾國藩苦笑一聲道:“石卿兄請便,滌生是個奔喪的人,如何敢擾官府啊!”

張亮基急道:“滌生,長沙已成了一鍋粥,我這外來的和尚,彈壓不住啊!”

曾國藩沒有言語,轉過臉來對旁邊站著的南家三哥道:“三哥呀,你進城去叫輛馬車和一頂轎子,我們得抓緊趕路啊!”

南家三哥答應一聲,放開雙腿便向城裏跑去。

張亮基邊跺腳邊道:“滌生,您倒是說句話呀?——你我在京師相處幾年,您可不能看我的笑話啊!”

曾國藩望著南家三哥的背影道:“石卿兄啊,武昌的成敗就在這幾日上,您還不抓緊練兵——聽滌生一句話,快回城吧。長毛這次來勢凶猛啊!”

張亮基越發急道:“滌生啊,您敢則是想讓為兄給您跪下嗎?您難道忘了,長沙與湘鄉近在咫尺,長沙不保,湘鄉也難全哪!”

曾國藩全身一震,他兩眼望定張亮基,道:“想保長沙無恙,您速速去請湘陰左季高左宗棠孝廉出山!一個左季高,能頂十萬綠營兵啊!”

張亮基滿臉堆下笑來:“您曾滌生早說出這句話,我又何至於急成這樣!―――我這就著人去找那左季高!”

曾國藩擺擺手道:“石卿兄啊,快放下您那巡撫的大架子吧——左季高非比他人,您老兄親自去請都未必請得動,還要著人!”

“好!”張亮基邊上轎邊道:“本部院就親自去請又能怎的!——滌生啊,挽幛我是早就送過去了,等忙完這一陣子,我再去祭拜老伯母。您可不能怪我呀。”

曾國藩想了想,忽然道:“石卿兄慢行一步,滌生忘了交代一句話。您見了那左季高,萬不要說是我讓您去的。您隻要說天下人都說三湘有個諸葛亮,那左季高必能出山!”

張亮基的轎子離去不久,南家三哥叫的馬車和轎子也到了。

左宗棠何許人也?曾國藩為何如此高看此人?

諸君莫急,聽我慢慢道來。

左宗棠字季高,本是湖南湘陰的一名舉人。做過前兩江總督陶澍的西席,又得陶澍舉薦,受已故欽差大臣林則徐相約,赴廣西讚劃軍事。因林則徐半路病薨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