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腳上的傷口在地下濕氣的浸染後越發生疼,而軒遙如往常一樣,並不把這些痛楚放在心上。
忽地,鐵鏈發出一陣刺耳的響動,軒遙停下腳步,那一雙蒼白卻有力的手攥緊了冰冷的欄杆。
出爐已久的鐵總是這樣,不帶一絲溫度卻易剝奪他物的熱量,即使被做成了刀劍刺進溫熱的胸膛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軒遙斂起凝望上空的目光,闔上了眼睛。
兵器相撞的聲音已是越來越近了,有時甚至還能聽見箭矢呼嘯著發出絕望的哀嚎,這一切似乎就發生在頭頂,僅隔一塊地板的地方。
“砰!”暗門被重重地打開又迅速合上,一個紅色的身影躍了下來,衣袍翻飛出獵獵風聲,還夾雜著隱忍的喘息和濃濃的血腥氣。
莫鈴穩住落勢,半跪在地上,把滴血的長劍從脫力的右手換到左手,劍尖頂在石磚鋪就的地麵,隨即一抬眼望進了鐵籠。
四目相對,白蒙蒙的光線沿著石壁上的孔洞被鑲著的明鏡反射進來,映得額發間的那雙眸子清澈如初。
莫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又是幾聲壓抑的輕咳。他緩緩站起身,向軒遙走去,表情依舊淡漠,似乎對於室外那些人的秘密串通和突然背叛並不準備給出什麼表露。盡管,這些家夥正動靜很大地毀壞著暗室的門。
他隻是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階下囚,沒有半分命在弦上的焦急,卻好像在思慮著什麼。
少頃,莫鈴兀地把手中長劍遞了過去,劍柄那段正朝著軒遙。
軒遙盡管心中疑惑叢生,也還是很隨意地伸手握住劍柄,“怎麼,沒力氣了,要我自我了斷?”他戲謔著。生與死,此刻仿若繃在劍芒上一根細細的弦。
“不是,”莫鈴啞著聲,言簡意賅地回答他,“殺我。”
軒遙猛地一震,險些拿不穩手中的長劍,雙眼詫異地瞪大,嘴唇緊緊地抿了一下才開口確認道:“你說什麼?”
然而莫鈴沒有看他,目光似乎是空的,他抬起左臂,用護腕把軒遙手裏的劍抬了一抬,自己站在離劍尖咫尺的地方。
莫鈴淺淺地道:“你們嘯月閣的閣主,不都喜歡報仇雪恨什麼的嗎?反正我們兩個今天呢都要死了,讓你複個仇,澹州閣主難道還手軟不成?”
軒遙一句話哽在喉嚨裏,堵得他好像渾身傷口都在瘋狂地叫囂著疼痛。
“澹州閣主”這幾個在江湖中流傳的帶有諷刺意味的字眼此時都不再重要。
軒遙隻是死死地咬牙盯著莫鈴的神態,拿劍的手繃的很緊。麵前人當初斷他全身筋脈,令他痛不欲生時,大抵也是如此冷漠無情。
他又怎麼敢忘,教他多年,待他如親生子一般的師父,十有**死在這人的父親——晨暮樓樓主手中,連屍骨都不知被扔到了何處。
軒遙沒有任何理由不恨。
“嗤…”長劍穩穩地貫穿了莫鈴的心髒,鮮紅的顏色分辯不清地從衣中透出來,緩緩地,劃過鋒利的劍身,卻無法看出應有的滾燙。
莫鈴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沒有去管那完全可以置他於死地的劍傷,從容地抬起手,彈指之間,一把飛刀自袖中迅疾射出,毫無停頓地撞在了某處機關上。
清脆一聲響瞬間湮沒,機械的齒輪聲卻是頓時被激發,並且愈加明顯,整個地下室在這一刻突然開始猛烈地晃動起來,如同天欲塌地將陷。
而地板上那些個快要破門而入的人,此時更是驚慌了起來,目呲欲裂地四處逃竄,隻不過,為時已晚。莫鈴隔著幾米也依然聽得見那磚木如雨下遍布的慘叫。
“哈……他們,也不想想,這晨暮樓建在什麼地方…”莫鈴終是力再難支,軒遙匆忙地鬆了手,他就這麼帶著劍臉色蒼白地跪坐在了地上,眼中半是嘲諷半是釋然。
蜀道啊,“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
莫鈴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隻留下最後一句:“閣主大人若是還不滿意,下一世,可要記得來找我。”
“我會記得的。”軒遙緊咬著唇,掙紮著有些站不穩,在發現失重的感覺是如此的不可抗拒之後,他低了低身,艱難地抽出刺穿莫鈴的長劍。
他看著那人衣上黯淡無光的銀色花紋,也看著那如畫一般卻毫無生機的眉眼。
一切恍然若夢,又真實得令人膽顫。
軒遙深吸一口氣,總算是堅決地,將劍尖送入了自己心口。
兩股血液彙在了一處。
“晨暮樓聲名赫赫的鬼使者驚影……連血…竟也是冷的嗎…?”
軒遙最後模糊地如是想著,然後……一切都逐漸被籠上薄霧,沉沒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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