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罄飄到蘇平耳邊，悄聲道：“我看她沒有任何敵意，好像和你是真的存在某種關係。”
蘇平點點頭，又疑惑起來：“可是我並沒有見過她，難道是我生前認識的？可是，我印象中，確實沒有她啊……”
這時，站在原地的老太婆像是聽到了他的話語，忙說道：“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啊，我是看著你長大的……”
話未說完，蘇平神色大變，猛地看著她問道：“你看著我長大？”他從小到大，生活顛沛流離，一直形單影隻一個人，從來沒有交過什麼朋友，跟別說有人看著他長大。
除非，這老太婆一直躲在暗處，觀察了他十幾年。
被一個人觀察了十幾年，可他卻沒有半點發覺，想到此處，蘇平背後一陣發涼。
“你別激動，我不是你想的那樣。”老太婆連連擺手，神色焦急，她說得一快，牙齒就漏了風，以致話語都有些含糊不清。
“我是你父母派來保護你的！”
蘇平身軀一震，滿臉驚容，這麼多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他的父母，抱怨他們將他拋棄，恨他們讓他吃盡人生艱辛，可他的內心深處，卻還是渴望著父母的親情溫暖。
隻是這感情，一直被他深藏心底，而現在，一個與父母有關的人卻出現了，還可笑地告訴自己，她守護了自己十幾年，看著自己長大，剛剛為了自己不讓人欺負，還一怒之下殺了那幾個人。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蘇平含著淚水，哭腔道：“這算什麼！他們派你來保護我，以前我受到人惡打，你不來。”
“我餓得吃不起飯，躺在地上，像個乞丐，幾個小孩在我身上撒尿的時候，你怎麼不來！”
“我被別人冷眼，我靠自己賺錢，好不容易賺來的錢還沒有買一點吃的就被人搶走，我跪在地上，求路人，求天求地，沒有一個人願意幫我追那些人，你怎麼不來！”
“我腿斷了，我要丟掉命了，我下了地獄，你才知道出來，你保護我的職責哪去了！哪去了！”
“你給我滾！現在給我滾！”
蘇平雙眼通紅地指著老太婆，聲音已經吼得有些嘶啞，隱藏了多年的心酸，埋在心裏，越積越厚，終是在這一刻，完全的爆發了出來！
老太婆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她的心裏，其實比蘇平還要痛。滿臉的皺紋上麵已是流滿了淚水，她搖著頭，嘴上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滾！你滾！我不要你的保護！”
蘇平指著一個方向，大罵道。
但老太婆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還在嘴裏念著一些話，但她不把這些話傳出來，蘇平他們都無法聽到。
突然，她猛地定住，倔強地望著蘇平，眼裏含滿淚水道：“不！我不走，我今天來了，就不會走！”
蘇平受了這麼多苦，她怎能輕易離開，她要留下來，用自己的行動，來彌補這些年對蘇平的虧欠。
可是蘇平並不領情，他嘶吼道：“好！你不走！我走！”
說完，他毫不猶疑地轉身，絕不回頭地走進樹林。
老太婆看著他堅決的背影，心底又是一陣疼痛，張開黃牙的口，狠狠道：“你走哪，我跟到哪！”
她原本佝僂的身體突然站直，邁著布鞋的小腳，大踏步地跟在蘇平身後。
“滅罄！幫我攔住她！”
蘇平在前麵，低著頭，大聲道。滅罄飄在他的頭上，望著一前一後兩個拒絕的人，微微一歎，道：“我雖然不理解你的身世和感受，但是我看得出來，她應該很在乎你。”
“在乎又如何！我蘇平這一輩子誰的在乎我都可以接受，唯獨她，我不能！”
他提高聲音，像是故意要讓身後的老太婆聽到。老太婆跟上的腳步突然停下，她捂著嘴，渾濁的淚水奔湧而出，在風中白發飄散，像是要隨時倒下的葦草。
“唉，”滅罄長歎，看著泣不成聲的老太婆，對蘇平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你別管！你把她攔下就行！”蘇平大吼一聲，“你如果再多言，我們就此分開，你贖你的罪，我就待在這裏，永遠不出去！”
滅罄搖了搖頭，他不再多說什麼，但也沒有對老太婆施為。
“你不用趕我走！我自己會走！”
老太婆在後麵粗著嗓子喊道，她留戀地看了一樣蘇平寂寞的背影，一咬牙，轉身回頭走去。
樹林，安靜了，風，也停了。直到腳步聲的消失，蘇平直立的身體猛地一斜，像是一根木柱，砰地倒在地上，砸起一片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