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1

中國,廣州琶洲島。

華燈初上之際,國際會展中心A區展館的照明展覽迎來閉幕儀式。

一行人乘著電梯去架空層停車場。

他站在電梯的最裏麵,純黑短T裇,九分牛仔褲,白色板鞋,左手無名指上勾著一頂平沿棒球帽,漫不經心的神情,閑閑而立,少年模樣。

樓層數字在倒著跳動,四、三、二……他的目光淺淺落在電子屏上,似遊移,似無聊,等待降落。

夏初六月,繁華都市。

再差三個月,他在這個亞洲國度的停留時間就滿一年了。

電梯抵達車庫所在的樓層時,電梯裏的人們陸續往外走。

他戴上棒球帽,帽簷遮住了他的部分眉眼,反而使得他從人群中凸顯出來。

不遠處的司機一眼就認出了他。司機等在車子旁邊,等著少年從電梯那邊走過來。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離,但他硬是走了十來分鍾。司機隻看見他途中停了兩次腳步,低頭,看手機。

他一低頭,帽簷就在他臉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連帶他整個人,也埋葬在那大片的陰影裏。唯獨捧著手機的修長十指顯得骨節明晰,是明晃晃的美好。

略顯空曠的停車場,人本來就不多。十分鍾過去,那些從電梯裏出來的人們都散光了。戴著簡約棒球帽的人還在看手機。

他走近了。司機提前幫他打開了車門,站在旁邊安靜等候。

“車上有多餘的果醋嗎?”他低著頭問了一句。

“有的,先生。”司機終於等到他說話了。

司機以為他要在車上喝,但他卻站在原地隨意伸出手,攤開那白皙到不見血色的掌心,長指微微蜷縮。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司機雖然滿腦子疑問,依然忙不迭地彎腰去車裏拿出一瓶玻璃瓶裝的飲料,用開瓶器撬開鐵質瓶蓋,走過去,把飲料遞給仍舊在看手機的少年,“先生。”

少年,先生——這兩個詞一點都不搭,但顯然司機早已習慣這樣稱呼他了。

他接了飲料,轉身就走,“二十二點之前等我短信。”他說。

司機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在說什麼,“好的,先生。”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盡職盡責,平日裏不太敢跟這少年模樣的先生說話,但這回,司機憋不住,就接著問了:“先生,你不坐車回去嗎?”

“我散散步。”少年頭也沒回,仰頭喝了一口果醋。很酸,感覺很好。

“好的,先生。”司機看著他清減又高挑的背影,多問了一句:“需要我跟在你身後嗎?”

他喝著果醋。他把手機揣回褲兜裏,“不用。”

“……好的,先生。”司機站在車子旁看了他一會兒,車門還開著。

司機關上車門,再回頭看去,少年已經走遠了,很快就到停車場的出口了。

廣州國際會展中心距離天河區可不近,司機想:先生這是要步行回去嗎?

2

一種虛無,以及窒息。

饒束已經在華南大橋晃了一下午了。

夏天的夜晚總是姍姍來遲,令人不敢過早埋頭哭泣。

大白天,怎麼哭?

兩個小時,饒束從橋頭晃到橋尾。

當她站在人行道的護欄邊沿時,某種奇怪的感受襲擊了她的內心,命運之徒好像在說:嘿,你看你,你怎麼就走到這個境地了?

她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她感到自己手腳冰涼。

累,前所未有地累,連走路都覺得累,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回蕩出疲憊和遲緩。每當她想放棄些什麼時,又總是會自言自語地恐嚇自己:不要這麼做,饒束,你將會失去很多,很多,很多。

“失去”是一個很可怕的詞語。饒束蹲在護欄邊上思考著。

橋下的珠江之水奔流不息,永恒不變。

她感覺,這個世界一直在快速運轉,隻有她一個人,停在原地,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十九歲真是一個讓人不知所措的年紀。

饒束決定在今天自殺。

跳橋是她的首選方式。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