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閑。”
柔柔的輕紗幔低低的垂下,紗幔裏軟榻上的姑娘,雖是一雙纖纖素手,卻在托劈抹挑之間,勾剔打摘之隙,吟揉音韻之縫蘊含著蒼勁指力,琴音錚錚,一曲《關山月》在最後一個撮中結尾,贏得滿堂喝彩。
“不愧是名滿秦淮的薇子姑娘,此曲當真讓人聯想到天山明月,蒼茫雲海!好!鄙人月夕家宴,能請到姑娘真是積福啊!”
“何老爺謬讚了,真是折煞小女子。琴本是娛己娛心之物,何老爺如此心性才令小女子佩服。”紗幔裏的薇子姑娘開嗓清脆如銀鈴,隔著紗幔衝何老爺施了一禮。
“姑娘這話可錯了。姑娘小小年紀便如此琴藝精絕,當真是音律奇才。來人啊,還不快把薇子姑娘扶到高座上。”
紗帳幔裏踏出個豆蔻年華的丫頭,隻是半張臉均被麵紗遮住,隻露一雙灰色的眸子帶著些淩厲的英氣。沒有人想到這個才高八鬥書畫絕倫堪比男兒的名伎居然隻是個十三有餘的丫頭。
席上又是一陣讚歎。那雙灰色的眸子裏卻映上了個始終無言的少年。也是沒多想,在秦淮河畔呆了大半年了,自來時便因才名滿金陵,什麼樣的人她都見過,這世上奇人多的是,不差這少年一個。
酒過三巡,有人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那少年的位子卻早已空空蕩蕩。
“你們知嗎,這白薇子,她和她的疏影軒,那在金陵城可是神秘得出了名!有人說她小小年紀飽讀詩書,風情萬種,瀟灑不羈,音律詩詞下筆若行雲流水,談吐之間氣宇不凡,將將比那書院裏的學者勝一籌。更有甚者,說她武功蓋世,會走路就開始練武,力氣大得無人能比!”
“是啊是啊,我還聽說啊……”
白薇子雙眉微蹙。這種場麵倒是見慣了,隻是乍一見還是有些厭煩。“何老爺,都說這這月夕晚上月光下的桂花最是風情萬種。不知……”
“也是,姑娘品行高潔,我等俗人之宴毀了姑娘興致,委屈了姑娘,姑娘若是想便去吧”。
“多謝何老爺應允。”
何府的後院裏,月光空明,香桂籠在一層泛黃的薄薄暖意中。“玉顆珊珊下月輪,殿前拾得露華新……”
尚未吟完,白薇子便在月亮門處看到個人影。那人坐在鏤空雕花的石窗前,膝上擺著張琴。竹影透過月光,灑下斑駁。落在一身青衣上。少年清冷的眸子裏如帶薄冰,眸色似水,靜靜地看著白薇子。一雙手拂在琴弦上,右手名指食指交疊滾拂,彈出一陣水聲潺潺。
正是剛才席間一言不發的少年,劍眉微蹙,漆黑的眸子看不出神色。
白薇子眉眼彎彎笑了笑:“流水嗎?”
見少年不答,她又笑了笑道:“方才在席間公子便一言不發,這滾拂也將將彈得緊巴巴,似有薄愁。不知公子有何愁,小女子可否解得?”
少年望著那豆蔻年華的玲瓏丫頭笑著轉過身,灰色眸子中的英氣倒被身後闌珊燈火柔和了幾分,眉目靈動得似籠了江南四月的煙雨。繡著白梅的鵝黃色長衫襯得那丫頭幾分端莊大氣,臉上的麵紗卻又有了幾分神秘。腰間墜下的環佩則隨著那人的走動叮當作響。
少女烏發鬆鬆地被青玉的簪子綰著,銀色的步搖垂下的流蘇在晚風中沙沙輕響,疏竹交映,雪白的衫裙竟多了幾分水墨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