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第六年的時候, 陸霄結束了邊境這邊的任務,趕在中秋的時候回了趟A城。洵鬱的母親總念叨著他,老人家年紀已經很大了, 前兩年老伴去世, 孤獨感更深了一層。
十五晚上的月亮還不是最圓的時候,老太太坐在有著葡萄藤架的小院子裏, 撚起一塊月餅在嘴裏咂摸著味道。
“媽。”陸霄推開院子後的門,手裏端著一小碟清茶, 過來坐下。
老太太拿起她的那杯, 輕輕吹了吹。“小陸啊。又到中秋了。”
“是, 又到中秋了。”陸霄的拇指在杯子的邊緣滑了一圈,也想到了老太太言語裏的所指之意,聲音不由得悵惘了幾分, “我還記得,當年跟阿鬱一道回來見您和爸的時候,也是中秋。”
月光的清輝灑下來,老太太點點頭, 嗓音蒼老而帶著回憶,“是,是中秋。”
“我記得那天, 我跟阿鬱的爸爸剛剛在跟阿鬱通電話,老遠就看到丫頭打著手機,牽著一個人過來。那天你穿的,是灰色的襯衫不是?”
“您都記著呢?”
“不是記得, 是覺得。人越老,直覺就越準。覺得你還是二十幾歲,穿一身灰色的襯衫跟我女兒一道來的。”
“但是。”老太太頓了頓,搖椅晃了兩晃,“都快九年了。”
“是啊,九年了。”
“小陸,這九年……”老太太頓了一下,頗為慚愧,“是我家阿鬱耽誤了你。你的大好青春,實在是值得再找。何況你們沒有結婚,你照顧我們兩老這麼多年,我們是慚愧的。”
陸霄表情沉靜,輕輕搖了搖頭:“媽,阿鬱去世後,我當你們半個兒子。其實心裏安心的人是我。”
“是你?”
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喉頭咽下一口暖茶:“心裏因此還有點東西。不至於和阿鬱之間什麼牽絆都沒了。”說話的時候,邊境多年磨礪的沉穩越發醇厚,過去的那些到這一刻算一算已經剩不了悲傷。
都成了人生的一段剪影,是可以坦然再敘的。
抬手為老太太添上一點茶水,陸霄講:“跟阿鬱的那一段,是該記的。是我一生的薄幸,能握住一程,是感恩戴德。”
老太太替女兒鼻尖酸澀,顫顫巍巍用手去撚月餅,陸霄伸手去拖,咬下的餅屑落他手上。
老太太抬眼看他,喉間滾了滾,問:“回來還有別的打算嗎?”
陸霄坐回去,將手上的碎屑撣落在餐巾紙裏,包好。“有的。”他說:“跟我爸媽他們說好了明天去拜佛,再有……”
再有。
“可能去見一些老朋友。”
“去見朋友也好。”老太太說:“你們年輕人就應該做年輕人做的事。順道認識認識女孩子,你啊,真的不能再那麼傻了。”
其實六年前出國前就已經將洵鬱的那一段在心中歸置妥當,這些年過的都是刀鋒舔血的日子,將命懸在脖子上的氛圍最容易融合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所以也不是沒有將心交出去一段時間。“其實我後來有交過女朋友。”茶水將喉嚨變得舒暢,出來的聲音也很遠闊,能讓人想象那一段美好。
老太太是喜形於色的人,連忙問人:“那帶回來了嗎?”
陸霄將茶盞放在桌子上,細說:“分了。”
他自顧補充完整:“是一個烏克蘭的女孩子,學的心理學。交往過一年左右,後來彼此和平分手。”
“怎麼不繼續下去呢?”仿佛是天大的遺憾,老太太表情擰在了一起。
陸霄笑:“愛情由激素控製,時間到了就沒有了。”其實還是人不對。不像是那個對的人,讓人覺得在一起,縱使沒有命懸一線,每天也很有生氣。
總歸是心沒有百分百覺得,是這個人了。
老太太:“後來那姑娘怎麼樣了?”
陸霄:“我們分手後,她調去了另一個部門,後來和一個美國人相愛,已經結婚育有一女了。”
老太太不住嘖歎:“真是造化弄人。”
陸霄覺得不是。
相愛的感覺很好,和平離散也很不錯。如果非得和一個人過一生,過命也得深愛。
“為了您,我會再接在勵的。”他跟老太太說玩笑話,逗得老人家不住搖頭,忽得想起他帶回來的行禮,不由打聽:“那一袋子的信有沒有機會?”
信?
聽話的人愣了一秒,但其實也沒那麼長的時間,仿佛停格在某一瞬的回憶,唇角也笑了。“其實我自己不知道信有沒有機會。若不是這回歸國,可能我一輩子也收不到那些信。”
疑惑的表情在老太太的臉上浮現,她飲了口茶,唇角挑起,“想來這有故事。”
“是故事。”沉靜在陸霄的臉上出現,“一個傻子,寄了六年信,地址都是錯的。”
陸霄起初分配到的地址是在邊境的B區,與後來意外調任的C區隔了數百英裏的距離。邊境收信很麻煩,但家屬也會擔心親人的安危冷暖寄送衣物物品,就像古時候為遠征人寄雲書,送寒衣一個道理。
送不送得到,是一份執念。
陸霄的父母也寄過他東西,但信件在少數。因為這東西比較特殊,會被人層層打開來去檢驗觀看,所以少有細致,少有懇摯。同行的人裏有戀人封封來信,熱戀的詞彙層層上來紅了不少人的耳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