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在街上無所事事的閑逛著,喝過了路頭孫大娘家的茶,也吃過了隔壁劉大嬸家的槐花酥,可是楚離還是不想回家,他感覺自己對家的恐懼甚至比對私塾趙夫子的戒尺更甚。
可是看了看西邊山頭上掛著的半輪太陽,楚離用力的搓了搓,把愁眉捏成了笑臉。走,回家去。
楚離的家在鎮的最北邊,和獵人們賴以生存的那片山林就隔了一條明晃晃的小溪,明溪鎮這個稱呼多半也是由此而來。溪兒清的透徹,但小鎮上的人們中間卻總是流傳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水鬼傳說。是以自小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楚離每次回家心裏總有些發怵。
自大秦立國以來,一切都趨於製式,製式的房屋,製式的錢幣,製式的文字。秦王把舉國上下全部資源都控製了起來,瘋狂的拓展著他那支號稱不敗的軍隊。
在明溪鎮上,房屋整整齊齊的像一個個小方塊,楚離走進了一個小方塊,那是他的家,然後他便看見了他的父親。
楚離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彙去形容自己的父親,因為他永遠也沒有見過一個如他父親般永遠從容不迫的人。
“爹,我回來了。”
楚離的聲音有些幹澀,他對家的恐懼來源於他的父親。
楚安看著眼前這個稱呼他爹的人,眼神平靜的像看一個死人,風從門縫裏溜了進來,楚安看見了楚離額頭上的汗,順著下巴滴到了地上,摔的粉身碎骨。
“阿離,你回來了啊。”女子的聲音響起楚安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推門而出,走向了那一片被夕陽印的有些詭異的山林。
“呼...”楚離喘的像一頭牛,他不知道自己在麵對自己父親的時候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壓力,他隻知道自打記事起,他就感覺到了父親對自己的憎恨,厭惡,以及赤裸裸的殺意。
“阿離,外麵很熱嗎?看看你這一頭汗,快進來休息休息,娘給你扇扇風。”楚離的母親是一個極美的女人,歲月仿佛從來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過痕跡。
“娘,不是說了不要這樣叫我了,像個姑娘一樣。”楚離不著痕跡的擦去了頭上的汗,抱怨著,“好好好,娘什麼都依著你。”女人輕輕的笑著,把楚離從門口拉了進來。
“娘,今天趙夫子說他今年要舉薦我去上竹海國學。”楚離嘴裏塞滿了飯,說話有些含糊。“真的?那真的太好了。”慕青青溫柔的眼神裏藏著一抹極深的悲痛,“阿離,你吃完飯乖乖的去休息,娘去看看你爹爹怎麼還沒回來。”說罷便起身離開了,留給楚離一個孤零零的背影。
楚離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無比的香甜,沒有了十多年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噩夢,就像三伏天裏吃了一塊涼涼的西瓜,那種自靈魂裏傳來的舒暢感。楚離意猶未盡的睜開眼,麵色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