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了，看著母親頂著滿頭的白發上了公共汽車，李逵的內心湧動著從未有過的悲涼。對卓敏的惱恨也更強烈了。
李逵去了女兒的學校，他告訴瑤瑤奶奶走了，他有事要辦，中午就不接她回家了。然後給了瑤瑤五塊錢，讓她中午飯在學校食堂吃。瑤瑤鬧著怨爸爸為什麼讓奶奶走了，李逵不說話，眼淚在眼圈裏直打轉。
李逵回到家就給卓敏打了電話，口氣非常生硬地說，卓敏！中午你務必 回家來！我有事跟你說！
中午，李逵沒有做飯。結婚十幾年了，幾乎每頓飯李逵都做得好好的等卓敏回來吃，有時朋友請李逵出去喝酒，李逵就把飯菜事先做好放在保溫筒裏，出去了還不放心，到了吃飯時間就給卓敏打電話，告訴她飯菜放在什麼地方，涼了的話一定要熱一熱再吃。有時候吵架了，吵得很凶，李逵生過了氣照樣還去做飯，做好了飯喊卓敏，卓小姐，吵架辛苦了，快來吃飯補充體力吧！卓敏噗哧一樂，一片烏雲就此散去。但是今天，李逵卻堅決不想做飯了，他不想再為一個連丈夫的母親都不尊重也不體諒的女人做飯，他隻想等她回來跟她算帳。
樓梯上傳來撲通撲通的腳步聲，李逵一聽就知道是卓敏回來了。他的火氣湧上來，仰身倒在了沙發上。卓敏推開半合半開的門走進來，環顧 一下屋內，笑著說，氣氛怎麼不對啊，咱娘走了？李逵沒有吭聲，他閉著眼睛，氣息有些粗重。
卓敏走進廚房，發現到處冷冰冰的，一下子有了氣，就惡聲討伐道，李逵！你怎麼沒做飯！
李逵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蹦了起來，高聲說，我沒做，怎麼著！你連起碼的人味都沒有，你還知道吃飯啊！
卓敏奔出廚房就推了李逵一把，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我怎麼沒人味了！
李逵正正身子，手指卓敏怒吼，你給我老實點！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沒人味了，老家來人我說上飯店你不同意也就罷了，還弄些青菜回來糊弄人家，你讓我怎麼在鄉親們麵前做人啊！
卓敏就冷笑，說李逵，你還是個作家呢，怎麼跟老百姓一樣講吃講喝的俗啊！青菜怎麼了，現在又不是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了，還非得有魚有肉才能招待人啊！你可真是俗到家了。
李逵說，行，就算在這事上我俗了。可我讓你給我娘買件衣服你為什麼把你媽穿過的舊衣服拿回來給她？你弟弟從大學裏放寒假回來你一下子花一 千多塊錢從頭給他換到腳，我讓你給我娘買件衣服你拿你媽的舊衣服對付她，你對得起誰呀，你說你對得起誰啊！這也不說了，最不該的是你竟然點拔我娘跟她要錢，我跟你說好了給我娘翻蓋房子還沒翻蓋呢，你倒跟她要起錢來了，你怎麼好意思張口來你！
卓敏低下了頭。她本來以為這一切能夠瞞過李逵，想不到全讓他發現了。她多少感到了一點羞愧，但卻不想認錯。她繞開衣服的事，狡辯說沒跟老太太要過錢，是老太太自己提出來的。
李逵說，行，就算要錢的事我誤會你了。可是那兩件舊衣服呢？你能說不是舊的？
卓敏沒辦法了，卓敏說，對，那兩件衣服是我媽留下來的，可是那並不是舊衣服，那是我媽生前我買給她的唯一一份生日禮物， 她穿了沒幾回就去世了，我一直覺得那是一份很重要的紀念，才拿出來給了你娘，你倒嫌孬了。嫌孬就別讓你娘拿走啊，當年要飯的時候不知你娘都穿什麼綾羅綢緞了，現在混好了，高級了，稍稍舊一點的衣服就穿不得了！
李逵上去就給了卓敏一個耳光，罵道，你他媽真不是東西的可 以，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年我真是瞎了眼了，要你這樣的女人做老婆。你他媽的就是條狗，憑我這些年對你的好處，你也該知道對我娘尊重點！還說我娘要飯怎麼著，我娘要飯也比你這樣的高貴！
卓敏蒙了，她沒想到李逵會打她，結婚十幾年兩個人吵架不少，但是李逵很少跟她動手，氣急了頂多推她一把。現在他打她了，打得那麼結實，那麼毫不留情，她感覺自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被他疼愛的女人了。
卓敏跑進臥室撲到床上，嗚嗚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