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百步山莊出事以來,京城裏卻出奇地太平。
太陽還是依舊地毒,天氣還是依舊地熱,要是能找一個亭子乘涼,就再好不過了,更別提是一個滿是花柳山石院子中的亭子了。
此時有這麼一個人,正坐在這樣一個亭子裏,看似悠閑地享受風光。遠遠地朝著她慢慢地踱來一個人,待到走近,才開口說了一句,“姑娘,這幾天,委屈你了。”
說話的正是鬼公子穆睫,那亭子裏坐著的就是飲血劍蕭蕭。
蕭蕭聽了穆睫的話,笑著說道,“公子是在說笑嗎?雖然是做公子的俘虜,卻稱得上是我一生最悠閑快樂的時光,吃得安心,睡得安穩,不用沒來由地擔驚受怕,不用沒來由地打打殺殺。”
穆睫也笑一笑,說道,“依我看來,姑娘並沒有你自己說的那般安心放鬆。這些日子,一有機會,你就到院子裏來坐,拚命地聽外麵的動靜,為的是想知道,這到底是哪裏,對嗎?”
蕭蕭被穆睫看清楚了心思,自覺也沒有隱瞞的必要,索性回答說道,“公子果然心思細密過人。開始幾天,確實這樣打算過,然而這院裏院外靜的嚇人,絲毫沒有一點線索,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反倒是這兩天,真心喜歡上了這個院子,這個亭子,所以出來坐坐。”
穆睫聽蕭蕭的口氣,不像是扯謊,也不是敷衍,於是接著說道,“這些日子,與姑娘相交,猜想你並不喜歡自己的身份。”
蕭蕭笑著回答道,“除非真是鬼,才會喜歡那地獄一樣的日子吧。”
穆睫說道,“姑娘,如果你厭倦了從前的生活,為什麼不放棄你的身份,重新開始?”
蕭蕭黯然說道,“公子真有意思,居然跟一個冷血的殺手談回頭。咳,就算我想放棄,恐怕也隻有真的是鬼,才能夠逃的開吧,可惜我不是。然而雖然不是鬼,也早已不是人了。”
穆睫不知為何歎了口氣,說道,“無論如何,我總相信,什麼事情都會有選擇。”
蕭蕭說道,“公子可能沒有經曆過,有的時候,有些事情偏偏會把人逼到死角,進退不能。其實也並不是沒有選擇,隻是最後要被迫在一堆不好的選擇裏選一個最不糟糕的罷了。我雖然並不喜歡‘我是誰’,但是如果讓我放棄‘我是誰’,恐怕那種境地就要比死還要難過。”
穆睫雖對蕭蕭的話似懂非懂,卻像能夠體會對方的心意,良久,像是下了決心一樣,對蕭蕭說道,“如果姑娘願意,留在鬼莊何妨?”
蕭蕭沉默一會兒,像是想知道穆睫是不是在開玩笑,雖然看不清穆睫的表情,然而聽他的口吻,絕不像是一句不負責任的提議,便以問作答說道,“鬼莊雖然一直收留想要洗清從前背景的人,然而,公子也知道我的身份,你曉得留我下來的風險嗎?”
穆睫稍作遲疑,回答道,“我既然開了口,自然曉得,也願意承擔。”
蕭蕭聽到這裏,一時間像是竟不知道如何作答,不做聲了,隻有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裏像是有千般話語。
兩個人各懷心事,相顧無言。良久,蕭蕭平平淡淡地說道,“如果我活著呆在鬼莊,恐怕做鬼也不能超生了;將來若是死了,如果公子還願意收留,一定相陪公子左右。
穆睫聽到這裏,知道蕭蕭已經表明心意,沉默一會兒,換了話題接著問道,“斷腸刀飲血劍從來都是聯手對敵,風蕭蕭也一直形影不離嗎?”
蕭蕭聽了穆睫的問話,笑了笑,說道,“公子也說,斷腸刀飲血劍一直聯手,那麼風蕭蕭自然是形影不離了。”
穆睫不知道蕭蕭這句回答隻是把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還是巧妙地回答了一個“是”字。然而無論那種,他對這似是而非的答案是不滿意的,便接著問道,“那麼當天,斷腸刀為什麼丟下飲血劍?”
這話一出口,穆睫立刻覺得後悔,他說話辦事一向很有分寸,然而自從遇到這扮成女鬼超塵空靈的殺手之後,身子嘴巴好像都不受控製,做什麼說什麼連自己都沒有預料。
蕭蕭好像絲毫沒有看出穆睫的不自在,還是用她一貫平平的語氣回答道,“我與風從小一起長大,他是我身邊唯一的人,自然形影不離。然而這形影不離卻不是自己選擇的。公子知道我們的身份,你自然也會了解我們隻是別人的棋子。
我們從小被公公收養,受各種訓練,其中的第一項不是別的,就是在危急時刻要千方百計,想盡辦法地讓自己活著。當日公子製服我們二人,極有可能會下殺手。風知道如果不丟下我,自己也不會有多少機會,所以自然不會冒險妄圖救我。要是換了我,也會毫不猶豫做同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