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進來叫我起床的時候,劉莉娜、譚小琪、顏愫三個正把我圍在中間,我一邊在抗擊打中偽裝出氣宇軒昂的烈士感覺,一邊幻想十年之後報仇雪恨江湖女兒掄大刀的快意。艾瑞掀開被,冷空氣特不溫柔的撫摸我的小腿,雞皮疙瘩此起彼伏,洶湧如上秋的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我睜開一隻眼睛,看見艾瑞似笑非笑的臉和黝黑冰冷的金屬在早晨的陽光下發出淩厲的光。近一年時間,我每天都會看到它,每次都像初次,類似平生第一次看見閃電或者第一次溺水的驚悸。

艾瑞是我哥哥,一個很優秀的俊美青年,生命中最大缺陷是不良於行。雖然也有人說黑色輪椅很酷很帥,但也不能掩蓋所有人都不會自願變成這樣的酷帥分子的事實。相比而言艾瑞心態良好,學習努力與人為善目光遠大,常在晚飯時成為別人家長讚許的對象,最難得聽到當麵表揚也不會喜形於色。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怎麼就好意思把40多分往回家拿?你就不能爭口氣,別讓人家殘疾比下去……我告訴你,就這麼著吧,以後你連媳婦都娶不著,還不如把你腿打折也塞輪椅裏養活呢!”

於是我們這片出現了一個讓各學校、教育局乃至教育部的專家都瞠目結舌欣喜若狂的現象,先前以打架鬧事為主流的孩子紛紛洗心革麵,這幫小子身強力壯智商也都超一流,稍微用功一點,成績就跟神六一樣滿天飛舞,喜的老師挨家表揚,家長感動之餘總還留老師吃一頓,最差也是家中雞鴨魚肉,於是這些蠟燭在得了教育局的獎金後,又開始享受物質獎勵,一輪家訪過去,個個腦滿腸肥。

不過要是有人認為那幫小子從根上就學好了,以前的歪門邪道就一去不回頭了,也未必太天真,他們才沒高尚到那個境界,奮發圖強不過是有個榜樣,前兩屆畢業的一個大哥回來,那廝當初也是個混混,群眾眼中的渣滓,派出所重點監管對象,誰知道高三那年找了一個小平房,一個磚頭砌的炕,一床看不出顏色的棉被,頭懸梁錐刺股,後來愣考上了外地一個省本,在這片兒造成巨大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