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女子表情淡漠,語氣平緩,“廢了大皇子,我願意和你在一起。”
“別聽那個慕良的。什麼解蠱的藥,他肯定早就拿到了。”
銀耳後退一步,眼神冷了下來,“既如此,我們便沒什麼可談的了。”
“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如今主子也有人可托不再需要我了。這條命便權當是給你賠罪。”
她猛地抽出頭上的簪子狠狠的朝脖子刺去,不是什麼欲情故縱的假動作,而是實打實的發狠。
秋瞿瞳孔猛地收縮,衝上去想要攔她,卻還是讓簪子的尖端狠狠的擦過了後頸。
紅色的血液迅速沁出,少年白著臉嘴唇顫抖,“你……”
銀耳麵色不變,“答應,還是不答應。”
秋瞿垂眸,突然失了力氣。
“好,我答應你便是……”隻是從今往後,再不許你和我分開了。
厭惡也好惡心也罷,我再不會退步。
臉色蒼白的女子恍惚了一瞬,隨後虛虛的扯出了一個笑來,“謝謝。”
笑容脆弱,卻發自內心。
秋瞿愣了愣,拉起衣袖試圖堵住冒血的後頸。
月白的衣袍被血浸紅,染上了絢爛的顏色,一如這個深秋的晚霞——燃紅天空,卻涼的讓人瑟縮。
……
秋瞿猜的沒錯,慕良確實已經拿到了鳳珠。
他怎麼可能會先辦事不拿報酬?之所以那樣對銀耳說,不過是刺激她早些行動罷了。
湊齊了藥的九千歲馬不停蹄的回府煎藥,親自將熬好的汁水倒出放涼,送到蘭沁禾身邊。
“娘娘。”九千歲眼裏閃著期許,蘭沁禾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隻是接過仰頭喝下。
“可有不適?”慕良緊張的注視著女子的臉色,這副姿態弄的蘭沁禾好笑又心酸,為了她,這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有些事慕良嘴上不說,她也能猜到他暗地裏付出了多少。
“又不是□□,哪那麼快。”
慕良點點頭,從邊上取了一個小盒打開,“坊裏新出的蜜餞,娘娘嚐嚐。若是合口味,臣便多帶些。”
蘭沁禾緩了緩才反應過來這個多帶些是什麼意思,她有些不確定道,“你真願意放棄這一切?這可是你一生的心血。”
慕良搖頭,“可它們不如娘娘重要。”
如今權勢與他不再是享受,而是阻礙自己和娘娘相伴的障礙。
“臣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低頭撫上蘭沁禾的手背,“大皇子的附屬本就被樓月吟破壞了不少,算不得什麼棘手的強敵。至多明年,臣便能處理好這一切。”
他說著,臉上帶起了微不可查的笑容,溫柔繾綣的讓人心醉。
蘭沁禾愣怔著,再一次的意識到自己對慕良來說,有多重要。
隻是想起了大皇子,她頗有些不忍,“大皇子其實是個好孩子,隻是生錯了地方。”
“娘娘放心,臣不會對他做什麼。隻是斬除羽翼,送去潘地罷了。”畢竟日後還需要大皇子和殷太後相互牽製,不會就這麼簡單的廢了他的。
蘭沁禾笑了笑,又問道,“今日進宮太後可還和你說了什麼?”
慕良垂了眼瞼,“不曾。不過她之前聽聞您假死的消息似乎十分傷心,整個人都消瘦了些。”
“唉……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麵。”蘭沁禾有些感慨,“這麼多年了,如今要和她分別,還有些不舍。”
“娘娘舍不得她嗎……”
見某人又失落了起來,蘭沁禾急忙勸慰道,“我自然還是更在意你的。”
“不見便不見了吧,可能緣盡於此,隻是感激她從前對我的照顧而已。你別再因為這個吃醋啦。”
“臣不敢。”
“胡說,委屈的都快哭出來了。”
“臣沒有……唔……”
抱著滿懷的香軟,九千歲紅著臉龐閉上了眼,遮住了眸中的冷意。
回憶起今日分別時殷太後的話,他心裏不屑的冷哼。
想要娘娘記住她的名字?
嗬,手下敗將也妄想提這種要求,真是不自量力。
從今往後,娘娘隻會記得慕良這二字。
殷釧?
不過是無關的路人罷了。
……
百花凋零,轉眼間,這個秋天悄然逝去。
回過神來窗外已是銀裝素裹。
蘭沁禾抱著暖爐站在書房的門外,忽然感覺額前一涼。她抬頭望去,灰色的天空下飄著細細的雪花,隨後越來越密越來越急的往下砸來,隱隱有種要吞噬天地的壓迫。
“主子?”蓮兒站在後邊出聲,“快些進去吧,別打濕了您。”
蘭沁禾頷首,將披風解下遞給她,“你也回去吧,外邊冷,不用守著。”
“噯,那奴婢去書房看看。您晚上想吃什麼?”
“按著他們準備的,不用特殊了。”
蓮兒欠身應道,“是。”
她推門進去,屋裏的暖氣撲麵而來。在外麵待久了,突然的溫暖反而讓人打了個寒顫。
抬眸望去,卻見九千歲趴在了桌上。
和有些空蕩的書房不同的是,那張長桌上堆滿了各種的公文折子和書薄,高高的壘起來,顯得九千歲更加削瘦了些。
蘭沁禾放輕了腳步靠近,那人卻不像平時那樣猛地站起來,用一雙歡喜又靦腆的眼睛看向自己,而是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壓在腦袋下的手裏還握著一支筆。
九千歲的麵容似是更加蒼白了,眼底的青黑濃重,沒有血色的唇上龜裂起皮,好在眉宇間的陰鬱比從前少了些。
蘭沁禾心疼的蹙眉,能讓習慣經常通宵的九千歲都困倦的睜不開眼直接睡在了桌上,真不知道這人到底忙到了什麼地步。
自律嚴苛如九千歲,是絕不會在書房小憩的。
對他來說,辦公的地方就是辦公的地方,睡覺就隻去臥室的床上睡。每一個地方都不能錯亂,要按著規矩來。
然而現在他卻連筆都未來得及掛回去便睡著了。
蘭沁禾輕輕碰了碰那隻拿筆的手,明明屋裏放足了碳火,可被頭壓著的手卻因為血液不暢而十分冰冷。
指尖青白,手背上的經絡顯現。
摸起來也是粗糙的,手心裏帶著一層薄繭。一點都不像個養尊處優的人該有的手。
她推了推慕良,小聲喚道,“回屋吧,別在這睡。”
黑色的眼睫顫了顫,隨後很快的向上揚去。
慕良倏地站了起來,眼睛清明,目光銳利的直視麵前的人。渾然不像剛剛醒來的人。
一氣嗬成的動作嚇了蘭沁禾一跳。
然而當他看清麵前是誰之後,整個人的銳氣就好像劍入鞘一般收斂了起來,瞳孔也重新渙散,身體都軟了下來。
“娘娘,您怎麼來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勉強保持清醒,“抱歉……今晚就能處理好了。”
是的,慕良已經連著三天沒有回房休息了,每天隻在上朝下朝的路上眯一會兒。而蘭沁禾也已經三天一個人睡覺了。
“回去睡吧,這裏容易著涼。”她上前拉住慕良的袖子,卻攥不動九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