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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人大會召開後,林純美已是省高級人民法院的院長了,職務的升遷,應該是她人生中的一大喜事。可她的心情卻極為沉重,不到三十六歲的她,今後的人生還很長很長。有人說,她的官是搶了她丈夫的,她親手將丈夫送進了監獄,她自己占了他的位置。武則天就是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才走上皇位的嘛。真是最毒婦人心。人們沒想到人稱“政法一枝花”,竟是個暗藏蛇蠍之心的女人。林純美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感到苦楚的是將麵對的孤單和思念,以及那剛達到爐火純情的情愛藝術。她不是那種用孤獨和思念,並犧牲那美妙情愛來換取紅頂子的人,她是屬於那種希望得到美好人生的人,而不在乎輝煌不輝煌。要是能由她選擇,她要丈夫,而不要烏紗。可事情都由不了她。林純美第一天坐進原屬丈夫的辦公室,她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監獄看丈夫李仁正。她立即叫上司機,往明春監獄駛去。
正是數九嚴寒之際,昨晚又下了一場十年不遇的大雪,整個城市都成了白色的世界。積雪已近三十多厘米,那憂鬱的雪花,還在無可奈何地飄落著。車子在緩緩地艱難地行駛著,司機不停地轉動方向盤,輾著別人已壓出的雪路,小心地前進著。純美看著車外雪的世界,她的心如那茫茫的白雪一般蒼白,她的愁緒如那無可奈何飄零的雪花,無邊無際,充滿了天地。小車迎擊著飄飛的雪花,擋風玻璃上雨刮器不停地刮著落下的白雪。林純美看著車外滿天的飛雪,她有些透不過氣來。她想到是自己親手將丈夫李仁正送進了監獄。檢察院兩次送了起訴材料來,都被她退了回去,她一再要求,檢察院、公安局必須將全部案情查清,法院才予重審,到第三次報送來的公訴材料,案情大白,丈夫李仁正涉嫌受賄行賄,而且數額達二十八萬元之大。她雖沒親自擔任審判長,因回避製,她不能擔任審判長,由胡立來擔任審判長,胡立來也主張從輕判決,她要求胡立來必須依法判決,李仁正被判刑十五年。她親手將丈夫送進了監獄。她沒有後悔,她後悔的是丈夫違法犯罪,她居然不知道,沒有及時製止。她深感自己對不起丈夫。
小車很快到了明春監獄,監獄裏的人都認識林純美,她現在又是掌著生殺大權的省高院院長,人人都敬畏她。人們都不知自己哪一天會落到她手上。監獄長一聽說林院長來到,立即出來迎接。
“林院長,您好,這麼大的雪,您有什麼事,打個電話來,我來彙報就可以了,怎勞您親自來。”監獄長熱情地將林純美迎到了空調室。
“我來是私事。”純美說。
“私事也一樣,交待我們辦就是。”監獄長說。
“我是來看仁正的。”
“噢,看李院長,您在這等,我去將他叫來。”
“不,我自己去。”監獄長隻好陪著林純美去,來到一單間獄室,打開門就有一股熱氣,裏麵是有空調的。李仁正一個人在看書。“李院長,林院長看你來了。”監獄長說完就退了出去。
林純美看著李仁正,李仁正看著林純美,四目相對,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憂鬱、苦楚和失落。林純美看著仁正的臉,黑了、瘦了,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和自信,她的心裏一陣酸痛,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情不自禁地撲向仁正,投入他的懷裏,哽咽著說:“仁正,你受苦了,我對不起你。”
李仁正渾身發抖,咽喉發澀,他沒想到自己十多年的奮鬥,本想實現輝煌人生,做個人傑,報答妻子,光宗耀祖,卻萬沒想到,成了一名囚犯。這是他不能接受的結果,卻又無情地成了事實。他感到自己愧對祖宗,愧對嫂子,更愧對深愛自己的妻子。他顫抖的手,輕輕地從懷中推開妻子,幾近絕望地說:
“純美,我們離婚吧。”
林純美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反問他:“你說什麼?”
“我們離婚。”
他的聲音不高,可她聽得清清楚楚。她看著他那趨於平靜而冷漠的表情,她的心靈震撼了。流著眼淚說:“仁正,我對不起你,將你送進了監獄,我知道我做得過份了,可我也無奈啊,我不能不維持法律的公正。仁正,你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卻不要用離婚來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