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之不愧是為當朝少府寺的一把手,猜價的功夫這不是蓋的,這一套衣服下來花了我二十九兩九百文錢,若是算上跑腿費,確實是整整三十兩,算得這麼準,怪不得會當這斂財的官?
沈安然聽罷雲淡風輕地望著我,我知道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連忙裝傻道:“哎呀!哪有這麼貴啊,這件好像也就十幾兩銀子吧,本王記不太清了……”
謝懷之卻一臉嚴肅地看著我:“怎麼會錯呢?這布料和手藝就值三十兩!”
乖乖,你就少說兩句吧!
我沒想到謝懷之竟然對此事如此較真,隻好繼續打哈哈:“或許是吧,本王最近記性不好都忘了……哈哈,哈哈……”
沈安然眼底的笑意漸濃,漆黑如夜的眸子裏泛著琥珀的光澤,輕聲道:“看來王爺的金庫確實不小呢……”
我心中大叫不妙,趕忙岔開話題,招呼碧朱道:“你這丫頭別傻愣著,快上菜啊!客人們都餓了!”
碧朱趕緊下去,我便就勢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躲避沈安然的目光。
少叔旻眯起一雙狐狸眼,不知從何處拿來了兩壇酒,含笑望著我:“今日王爺晉升,又是沈公子的生辰,微臣特地帶了兩壇鳳州新釀的冰堂春,替二位慶祝慶祝。”
我笑道:“少叔大人有心了。”
隨即吩咐婢女將酒給客人們紛紛滿上,心中卻升起一股思緒。
冰堂春是母後生前最愛喝的酒,每當這個時節,母後就會偷偷派人去鳳州買新釀的冰堂春,然後屏退宮中眾人,自己一人在院中對月獨酌。
母後喝酒的時候,總是念念有詞,有說有笑,似乎在與什麼人交談。
有一次我實在好奇,想偷聽,卻被她發現訓斥了一頓,也正是那一次,我見到那個男人,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對襟窄袍衫,笑起來如春風般溫柔,齒如瓠犀,目光似月色皎潔。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動作輕柔而溫暖:“幾年不見,小墨方長這麼大了。”
當時我獨得父皇恩寵,東宮上下無人不對我畢恭畢敬,大家都喚我太子殿下、太子爺,從沒人這樣叫過我。
就連母後也隻是在親昵的時候,才會叫我一聲阿昭,我一直覺得墨方這個名字既沒有男子的陽剛,也沒有女子的柔美,不陰不陽,反而有一種文人的優柔寡斷在其中,我不甚喜歡。可那人喚我小墨方時,我卻覺得這名字居然有些嬌憨討喜。
“王爺,您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沈安然目光焦灼地望著我,坐下的賓客也停止了動作,紛紛看向我,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揉揉了太陽穴:“本王無礙,隻是有些乏累,不打緊的。”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我舉樽道:“大家吃飽喝足!別和本王客氣!”
今夜的菜肴都是何姑精心準備的,樣樣都是色香味俱全,光是看著聞香,都讓人饞得掉口水。
唯獨有一盤菜不是……
我邊喝著冰堂春,邊緊張地從袖子的縫裏偷瞄沈安然,在他麵前放著的,正是我親手做的玉井飯。
賀蘭段本來大口啃著雞腿,突然瞧見了沈安然麵前的玉井飯,差異道:“安然,你的玉井飯和我們的不一樣?”
沈安然拿起箸子拈起一個藕塊,端詳了一會兒,道:“嗯,藕切得太細了。”
賀蘭段拿起自己的玉井飯仔細對比了一番:“不光是藕,你不覺得你的玉井飯連顏色都和我們不一樣嗎?”
沈安然用勺子挖起一口,放進嘴裏細細咀嚼品味:“嗯,加了豉醬。”
咽下,又說:“味道不錯,好像還有蘿卜和肉沫。”
我聽了很高興,看來之前的辛苦沒白費,於是又忍不住幹了一口美酒。
賀蘭段卻不樂意了,尖聲抗議道:“掌勺偏心!安然的飯比我的要好吃!我要和你換!”
我心中一驚,手滑將酒杯摔到了地上。
忽然間,整個宴席都安靜了下來。
仆從婢女們立即過來收拾地上的瓷片,我抬眸狠狠地朝賀蘭段的方向瞪了一眼,將他嚇出了一身冷汗,隨即又換上一張笑臉:“哈哈,本王剛剛手滑了,大家好好吃,別介意。”
沈安然將玉井飯捧在手中,在賀蘭段麵前晃了晃,笑得人畜無害:“賀蘭大人,還換嗎?”
貓妖低下了頭,心有餘悸道:“不……不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