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多了一個沈安然,我是肯定睡不著了,便幹脆坐到了右側的梨木案前,抬袖剪了一段案上燈盞的芯,執筆擼起袖子,打算把近日發生的事情整理一番,為明日朝參做點準備。
沈安然默不作聲,安靜地在一旁看書,書案的位置離他的床頭較近,夜深人初靜,一時間我耳邊隻聽得見他淺淺的呼吸聲。
當我整理到刺客一事之時,我突然記起之前在王府中活捉過一名想要毒害我的婢女,可那婢女卻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王府的暗牢中,且死相極慘,我前後一想,猜測此事會不會也是今日這個刺客幹的呢?
我抬頭問沈安然,沈安然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書上的字,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是。”
我不解繼續追問,沈安然依然沒看我,但耐心地闡述:“那人有著玄鐵寶刀,既是葉忠明的後人,一定心懷俠義,怎麼會幹出剜臉割舌這種殘忍之事呢?”
我仔細想想,覺得他說的確實在理,這也間接說明了想要害我的人,不止李孛弼,還有其他的勢力!
我一手托著腮幫,一手在紙上塗塗畫畫。
如果李孛弼想殺我,是怕我阻礙他的計劃,除他以外還有誰也想置我於死地呢?我忽而眼前一亮,莫非是孫承恭?薑宣原本就是他派來殺我的,或許是因為薑宣倒戈,便安排了其他人暗殺我?
然而這個想法也被沈安然否定了。
他放下書卷,揉捏著眼角,似乎有些疲憊:“孫公子雖然勢力龐大,但未必能輕易插手安陵王府內的事情,當時參與毒害王爺的人絕對不止那婢女一人,能隨意調動仆役,想必也隻有府內的人才能做,況且……”
“況且什麼?”
沈安然轉身看著我,表情似有些嚴肅:“況且,孫公子早就暗中倒戈皇帝了。”
我聽後更是疑惑:“交戰那夜,孫承恭率五萬人馬意圖攻克朱雀門,分明就是造反啊?”
沈安然頷首:“倘若他當時沒有舉兵投降的話,確實就是造反。”
我心中訝異,卻聽他接著說:“根據當時的部署,不難推測,最初受明德郡主的路線圖的誤導,皇上把兵力分為五波,分別安置在極樂宮的五處宮門,除去背叛朝廷的左右驍衛那八萬人,剩下不過十二萬人,每處守城門的將士不過三萬人,如何是孫公子那五萬人的對手?”
“即便是集中戰力,那也需要確定敵我各方兵力,非一時可成,派兵的時間必會受到推延,待兵力彙聚於朱雀門和玄武門時,兩個城門應當是早被攻克。這一切都在青陽王的預料之中,但他最終失敗了,因此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一個重要的人反戈一擊,幫了我們一把。”
他言之有理,可我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朝中依附青陽王的人很多,你是如何知道倒戈的人是孫承恭呢?”
沈安然目光柔和地望著我,嘴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當時率五萬眾,隻有他才有能力挽回這個局麵……況且有一件事情王爺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
“戰鬥結束後,孫公子被俘,立即押至禦史台審問時,王爺可看到他身上有致命的傷痕嗎?”
我仔細回想了一番:“沒有。”
“身為敵之將領,身上無致命之傷,這意味著他尚未被打敗,既然沒有被打敗,又為何還要束手聽命於敵軍?故一定是投降。”
“那又如何解釋朝廷隱瞞此事,還把孫承恭關入地牢呢?”
沈安然笑得恬淡,似乎一切他都了然於心:“自然是為了演一出戲,把孫上將軍逼出來。”
我前後思量了一番,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隻是有一點不明:“當夜禦史台審孫承恭,你並未到場,是如何知道他身上是否有傷的呢?”
沈安然不動聲色地笑了,朦朧的月色透過床前的軒窗,如銀霜飄浮在他的身上,仿若下凡的仙人,他將手指放在唇邊,星眸流光,輕聲道:“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