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夏平更名蕭平,因蕭家管教甚嚴,蕭平很少有機會單獨去見夏妍,但他也日夜思念著同胞的姐姐,直到聽說夏妍嫁入宮中,他才想到了重見姐姐的辦法,那就是入朝當官。蕭府三代武將,沒想到出了一個學士,祖輩們自是高興,請來學識甚高的夫子來教蕭平,蕭平天資聰穎,讀書勤奮刻苦,很受夫子賞識。十年後,蕭平舉茂才出仕,他本以為離姐姐又近了一步,誰知先皇派遣他去了徐州暫代刺史一職,一去又是四五年。
待他回來,姐姐已經死了。
說到這裏,蕭平忽而平靜地笑了:“若臣想顛覆大周,十年前任吏部尚書的時候便可有所作為。可阿姐走了,臣留在朝堂之上,朝野動蕩清官蒙冤,臣依然留在朝堂之上,臣所求,從來不是權勢富貴,而是天下真正的太平,為此,臣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這也是臣與阿姐的約定。”
聽了剛才的這番話,我對蕭平的態度有所緩和,但他的願望,我實在無法滿足,隻好道:“我是絕對不會背叛聖上的,但是蕭相,相信我,我能做到的事情,陛下一定也能做好,他隻是需要一些時間。希望蕭相豁達些,放棄謀反的念頭,好生輔佐陛下,今夜本王權當是來鶴仙樓喝茶賞菊吃月團的,你說了什麼本王權當沒聽見,不會同外人提起。”
說罷,我轉身朝穿過庭院的月門:“本王今日叨擾了張氏,實在愧疚,改日送上一份大禮補償。蕭相留步,告辭。”
蕭平並未追上我,可就在我剛踏出那一步時,他忽然道:“獨孤。王爺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我一驚,沒想到蕭平也察覺到了獨孤的動靜,便毫不避諱地承認了:“本王知道,莫非蕭相有什麼重大發現?”
蕭平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自顧自道:“眼下大周的所有動亂都與獨孤的餘孽有關,這是國內戰爭暴亂的前兆,還請王爺自己多加小心……”
我忽然想起蕭平算我一個舅父,這番話多少有幾分舅侄親情的味道,我心頭忽然一暖,正欲回應他幾句,又聽他接著說:“尤其是作為一個女子。”
夭壽啊!我明明隱藏得這麼好了,為什麼現在誰都知道我是個女子啊?難道這麼多年,我都在演一場獨角戲?全世界都知道的秘密,隻有我以為它還是秘密?
蕭平顯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趕忙解釋道:“這是阿姐寫信告訴臣的,臣剛開始並不知曉。”
我背對著蕭平,他的安慰讓我幾乎掩麵欲泣。
但是蕭平又問:“可王爺知道,阿姐為何向世人謊稱你是男兒嗎?”
我回頭冷笑一聲:“難道不是因為她想母憑子貴,當上皇後嗎?”
蕭平笑容苦澀:“阿姐她此生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是女子。因為是女子,所以不能遨遊九州肆意瀟灑,因為是女子,所以父命難違嫁入宮中,因為是女子,所以所有的自由都被剝奪,像一個物件,一枚棋子,被人支配左右。”
“所以,她不願你也成為這樣的女人,她想給你一個更自由的身份,讓你可以選擇去幹任何向往的事情,不受任何人支配,用自己的手創造自己的命運。所以現在沒人能利用你,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路。”
蕭平的話在我耳邊回蕩,我站在原地,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停滯了,身上的溫度在逐漸褪去,我沒受任何致命的傷害,卻感覺心鑽地疼,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無法掙脫,喉嚨幹澀,難受到窒息。
或許他是對的,如果不是這個身份,我或許會和李玉和一樣嫁入名門望族,成為收攏皇權,製衡權勢的工具,或許我也不會有勇氣站出來反駁蕭平,堅持自己的立場……
我一直受著當男人的好處,一心想成為真正的女人,卻忘了這個世界本是男尊女卑的。
可又或許即便我是女子,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也會像蘇曉曉一樣打破男女的壁壘,堅持自己的初心……
正當我胡思亂想,蕭平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身後,將一件絨領大衣披在了我肩上,用萬年不變的平淡語氣道:“無論王爺決定什麼,臣都會尊重,因為那是臣與阿姐的約定,也是王爺自己選擇的路。”
“馬車已在樓外候著。夜寒露重,王爺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