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緊繃的一根弦突然斷裂,又是一陣頭暈目眩,那日蕭平無心的一句話始終無法從我的腦海中消退。
他說,繼續讓李真淳當皇帝,真的好嗎?
莫非他貌忠實奸,暗中玩弄權術,想顛覆大周的皇權?
又或是,此女還在說謊掩護真正的凶手呢?
我舉棋不定,最終沒放走蕭二娘,出了地牢,回到了海棠院內休息。
這幾天經曆了太多事情,我感到渾身乏力,本想閉目養神,卻因心事太重,怎麼都睡不著。
夜色臨近,月上西窗,窗紙上映著婆娑的樹影,屋內燭火搖曳,案前放著一本兵書,空白處是沈安然用朱筆寫的批注,他寫得如此詳盡,深入淺出,我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裏盡是蕭平過往的種種作為。
若這真是他的陰謀,那他毒害羽林衛上將軍的目的,果真是為了削弱南衙的勢力,安插親信,以便日後架空皇權?可為何先對武將動手,作為門下令他應當更熟悉同道官僚,從自己身邊的人下手不是更容易嗎?實在令人費解。
我的思慮猶如一團亂麻,繞來繞去,繞不出一個答案。
這時,一陣夜風襲來,沈安然忽然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份燙金的請帖,我趕緊拿起兵書,故作鎮靜地翻著書頁,裝模作樣地點頭晃腦,擺出一副認真研讀的模樣。
沈安然卻遞上一份請帖,輕聲道:“十五中秋,蕭相邀王爺一同去城外賞菊。”
“噗——”
我差點把兵書扔到了地上。
說曹操,曹操就約你去賞菊啊。
說起來,也不知是從何時起,蕭平就有了這種習慣,每逢中秋就要約幾個人去城外賞菊,連宮裏的慶典也不屑參加,平時勤勤懇懇一個人,每逢中秋就跑沒了影,也是怪事。
前年是蘇商,去年的少叔旻,不曾想,今年蕭平竟在百官的花名冊上選了我。
換作往常,我隻當他是心血來潮,想找人解悶,而今日,倒讓我覺得他是在城外設了一場鴻門宴,想請我入甕。
嗬,雕蟲小技,難道我安陵王會怕他不成?去就去!
但——
“沈公子,本王要你陪本王一同赴約。”
沈安然微微一笑:“也可。”
——
中秋當日,我先赴了李真淳的秋月宴,酒過半巡,月未中天,又趕忙告辭了一眾官僚,扯了沈安然坐上馬車往城外趕。
中秋佳節,永寧城撤了宵禁,武侯們也去酒樓尋歡放縱了,家家戶戶門前掛著燈籠,夫妻雙雙提攜著老人孩童望著天邊的圓月兒,城內一片祥和美滿,我卻要趁夜色去城外,摸黑賞什麼野菊花,想想便有些苦悶。
沈安然此番與我對坐,沒有半句怨言,隻是透過卷起的珠簾望著巴掌大的夜空發呆。
沒想到沉靜如沈安然,也有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時候啊。
我笑問:“即便是中秋佳節,沈公子也從來不回沈府探親,不怕親人惦念嗎?”
月光如一層輕綃浮在他的麵龐,他望著外麵,眼底沒有半點波瀾,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早不是孩童了,親人又如何會惦念?”
我卻忽然記起,沈安然是沈家的養子,父母早逝,天地間早已沒了血緣至親,還盼著誰的掛念呢?
我一時心塞,趕忙扯來別的話題:“蕭相約我們夜裏賞菊,沈公子不覺得有些詭異嗎?”
沈安然這才收回目光,看向我:“王爺怎麼看呢?”
我挑眉:“本王自然是覺得險惡,便喚了溫姑娘跟隨。”
此時,馬車剛出城沒走幾裏路,車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我正欲從車窗探一探外麵的狀況,卻被沈安然一把抱住,滾到了車廂的一個角落,我還沒反應過來,一支箭聞聲射入車內,直直釘在了車底的木板上。
沈安然看著那支箭,抱我的手緊了緊,麵上卻雲淡風輕道:“果真險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