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鷹坐下,黑雪對他點點頭。
在打情罵俏中漸入佳境的黑雪突然產生傾訴欲,激動地對李遙講她和貴州名作家耀光的故事:“我剛到深圳的第一年,他還是很牽掛的,有機會就給我打電話。有個春節,我好孤單,叫他來深圳看我,他真的找了個開會的機會來了……他來深圳後,我給他老婆拍電報:‘我和耀光睡在一起,很好!很幸福!’”
李遙一副流口水的樣子:“看來他練氣功走火入魔已經平息了,又開始與色、性糾纏。哎,他老婆我見過,很執著的那種,你那樣做,很刺激啊!想叫她發瘋嗎?”
“當然,我就是要刺激她!電報一過去,他老婆就把電話打到房間來了,文聯領導也打電話來了,要他馬上回去。他暴跳如雷,說我是他身邊的定時炸彈,遲早要爆炸……我還生氣呢,這個男人,永遠是將他的名利看得比我高,我真傻啊我!”
王鷹輕聲問:“你今後怎麼辦?”
黑雪歎氣:“肯定不回貴州了,永遠不回!”
“你真要走?”
“對,我明天就走,先去澳門,那邊有個熟人,在珠海認識的。過去了,再找別的機會,不一定就呆在那小地方。”
王鷹輕歎一聲:“越走越遠,我們都是這樣,注定要越走越遠,然後想回去也回不去,也不知道回哪裏。結果,就隻好還是走。走吧,我也要走,我今天就走。”
李遙轉過臉來:“你去哪裏?”
“去廣州。”
“梁老板這裏……”
“我不想再幹下去了。”
“我跟他可是有協議的。”
王鷹突然怒火燃燒:“我告訴你李遙,你幹違法的事情別牽連我,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李遙覺得黑雪的表妹目光炯然地看了自己一眼。他不理她,悻悻地對黑雪:“我口誤,跟梁老板其實沒什麼,這小子胡說八道!”
王鷹站起身:“乘我還沒有舉報你,離我遠些!”
“你小子說話注意點,要有證據。”李遙壓低聲音恨恨地說,還警惕地往酒吧裏張望一番。黑雪的表妹小許眼裏掠過一道舞池腳燈那樣的光芒。
王鷹仰脖喝下一大杯啤酒,起身而去,算是與李遙分道揚鑣。
他走後,小許稱去洗手間。她繞過一個小走廊跟上了王鷹。
他沒有去結算自己的工錢,擰著樂器箱子就離開了金腰帶。門口的保安熱情地向他打招呼,同時奇怪的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樂器箱。一般來說,像他這樣在酒吧打工的樂手,為防他隨意跳槽,樂器是老板安排人保管的,上班時領取,下班後又交回去。不過王鷹特殊,一是因為他演技高名氣大客人喜歡,再是他自己的樂器比較名貴,日本的雅瑪哈,過去從香港買就花了近兩萬港幣,老板就由了他,他一般也不會擰著樂器箱子亂跑。
他走出一百多米後,另一個保安看一眼他的背影,立即示意手握對講機的同伴報告上級,看同伴不以為然,也罷了。畢竟他們最要提防的,並不是這些藝人,而是仇家、黑道掠食者、便衣警察。
王鷹在路燈昏暗的路邊等車。他放下樂器箱子抽煙的時候,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原來是黑雪的表妹。她遞給他一張名片:“王老師,我姓許。聽說你要去廣州?”
“哦,許小姐。”
“叫我小許好了。我在廣州有個小店,這卡片上有電話,以後多聯係,大家出門在外,總有可以互相幫幫的時候,對不?”
“許小姐,你最好不要在這個地方逗留,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麵,不是很安全。”
小許笑笑:“我知道你從來不給人名片,也不接別人的名片,不過,我的名片請你一定拿著,或許我們真的會聯係呢。”
他感到她態度裏有一種無所畏懼。他接過名片,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轉身消失在黑暗中。這個模樣平凡得不能給人留下任何印象的女子,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相信,她決不是一般的南下淘金者。
他一直被在音樂中看到的幻象激動著,沒再想下去,將名片塞進衣袋裏。一輛的士正好滑到他麵前,他從打開的車門鑽了進去,吩咐司機去寶安,準備到那裏轉乘到廣州的大巴。
折騰到廣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他在車站附近的酒店住下來,太累了,準備好好睡一覺再給柔桑打電話,晚上再出去珠江邊的酒吧街找工作。
這一覺,睡過了整個白天,他走出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這是城市最最忙碌的時刻,市區的每一條交通幹線上都湧動著洪流般的汽車,緩慢地移動。
柔桑約他在天河的一個酒家吃飯,他趕到的時候,柔桑已經等了很久,她穿了條素白的連衣裙,手裏的一疊報紙也翻完了,正對著報紙沉思。看見他,她立刻把報紙放到一邊,臉上蕩漾起溫柔的笑意,像在自己家裏一樣的自然鬆弛。瞬間,王鷹感覺她像某個古老莊園的年輕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