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槐花香(1)(1 / 2)

五月的鮮花開遍原野,六月的洋槐如天上的雲落在人間,將城市東邊的大街小巷籠罩。小巷深處的鄰家女孩,一出門就鑽入雪白的槐花之中,似和槐花比臉蛋兒白。

洋槐本是五月開花,但因為高原的春天來得遲,它的芳香就要等到六月才成熟,然後在城市的天空裏漫延。洋槐花的香味兒很甜,含到口裏更是蜜糖一般。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半個雲貴城的居民靠了漫天裏白雲一般的洋槐花,靠山上的蕨菜根、田坎上的折耳根,度過了饑餓的歲月。那時候,五月的槐花剛冒出雪白的米粒樣花蕾,就被人們擼進了嘴裏。滿街的洋槐樹下,團聚著饑餓的人群。

李遙經曆過那樣的歲月。童年的他,父母先後病逝(其實是餓死的,他們吃觀音土,吃得肚子脹大,臉色灰白,後來就臥床不起)。五、六月裏,瘦弱的孤兒爭不過那些壯年男人,隻好每天大早就去河邊樹下,撿風吹落的白色花朵,吹一吹塵土,趕緊送到自己的嘴裏,不一會兒就吃飽了。老天有眼,他終究是活下來了。等到他進入青春期,羸弱的孩子就變成能撕能咬的小獸,為了自己的生存,他學會了人全部的自私行徑,開始漫長時光裏的戰鬥。

火宮殿的大門前是一排高大的槐樹,活了上百年了,有的樹身已經爆裂,從老樹的空心裏又長出了新樹,枝繁葉茂,每到五月底六月初,雪白雪白的洋槐花飄散出醉人的甜香,一條街都芬芳馥鬱,濃烈的香味一直彌漫到春雷廣場。廣場上有偉人的塑像,是文革時立的,幾十年後還是十分巍峨,隻是麵目上有一道道鋼筋鏽蝕被雨水衝刷後流下的汙痕,一隻高舉的右手五個指尖上,總是歇著五隻麻雀。

李遙最喜歡站在火宮殿三樓的露台上,與偉人遙相對望,思考些曆史往複和個人命運方麵的事情,偶而向河對岸打招呼的熟人揮揮手,模仿的也是偉人的動作架勢,並有心以此當成自己的標誌性動作。

六月十九是火宮殿十周年大慶的日子。

以往的周年慶,四區八鄉的舞獅隊伍都會被邀請前來,從火宮殿門前一直舞到南明河畔,半個城市都能聽到歡快的鼓樂聲。今年,老板李遙有了新的想法,他要在中華南路的百花影劇院舉辦阿哈和王鷹的專場音樂會,邀請省歌舞團樂隊擔任伴奏。唯一的條件,就是阿哈和王鷹音樂會成功舉辦後從此不能跑場,隻能在火宮殿演出。

不管怎麼說,這對他倆來說都是難得的機遇,至於以後被李遙買斷,是個不公平的條件。到時候再說吧,反正還沒有簽協議就不能說定了。

王鷹明白,李遙這麼做目的並不在於將他們炒紅然後掌握在手,而是……

這家夥的心思再明顯不過,但王鷹相信自己能夠保護好阿哈。

不管怎麼說,一個正規的舞台,一場展示自我的音樂會,鮮花和掌聲,是每個音樂人都渴望的。王鷹在加緊練習新曲目的同時,還要為阿哈創作一批新歌,時間不多了,他晚上不再出來工作,全心全意創作,要為阿哈寫一批歌。

任何一個歌手,如果沒有原創作品,而隻是翻唱別人的口水歌,是永遠立不起來的。王鷹暫時給阿哈的定位是“森林女神”,就按照這個定位來給她寫歌。本來對於阿哈的氣質和嗓音,這個定位是最適合她的。但是因為雲貴市從旅遊業方麵被定位為“森林城市”,他再給她這樣的定位,怕是有地域局限了。

但暫時他還考慮不出別的更好的定位。

這個定位,阿哈也很喜歡。

“叫森林公主不更好嗎?”李遙說,下意識裏覺得自己可以娶一個公主但不可以娶女神。

阿哈笑道:“李老板,女神比公主境界高啊。”

李遙悻悻走開。

他們一起討論了他即將創作的一組歌曲,就以布依族民間故事和古夜郎傳說為素材,以綠色森林、宇宙、生命、夢為主題。他們在火宮殿的露台上討論時,阿哈突然激動萬分,跳起來摟住王鷹的脖子,兩腿象熊一樣盤繞著他,口裏喊叫:“我一輩子就想唱這些,永遠唱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給他的純潔的擁抱,情不自禁的“熊抱”。她還象個孩子。他暗暗覺得,他有能力引導這個孩子,讓她真正成為一個歌壇的“森林女神”。他會用他全部的心血、他對她的難以抑製的愛和激情來創作。

他隻是凝視著她的眸子,對她說:“不會,你不會隻唱這些,這隻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