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大地已經沉睡。這裏的夜並不是純粹的黑,而是一種深藍。冷,冷的嚇人。風吹著樹葉“嘩啦啦”響,這藍色的夜幕,仿佛把寒意隔絕開來,沒有月光,沒有繁星,隻有樹葉響動之下更顯寂靜的街道。這夜幕好像要吞噬一切,冰冰冷冷之間,從街道一頭蔓延出去,看不到頭,也不見尾。如果這時候有人從這街道上走過,一定會後悔,因為此時這裏就是最好的殺人夜。可這裏並不會死人。

林賞跟他的“好兄弟”靜靜地停在這夜幕的街道上,除了林賞和黑的不見任何其他色的“零”,這街道再無其他。

“唉,今天大概又不會再有人來了。”林賞感歎一聲。

林賞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冷漠氣息,他低著頭,細細的劉海蓋下來,他帶著一副黑色的墨鏡,茶褐色的頭發層次分明,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咀嚼著什麼,但其實什麼都沒咀嚼。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感覺到他眼睛裏的冰冷,攝人的冰冷,隔著墨鏡都能體會到,這黑的嚇人的環境配上這墨鏡,顯得更嚇人了些。

林賞打響“零”的發動機,準備回去了。“零”走的很慢,青石板的路麵,輪胎碾在上麵,吱嘎嘎響個不停。林賞沿著街道的邊緣走,慢吞吞的,他的時間本來就不值錢。他已經在這條街道上存在了整整200年,就算是不厭倦,也早就已經麻木了。

林賞眯著眼,他並不用擔心他的車會撞到什麼地方,哪怕林賞睡著了,“零”也會自己去到林賞想要去的目的地。林賞的眼睛早就習慣了這裏的夜,他的眼睛看的很遠。車裏黑漆漆一片,不同於外麵的深藍,裏麵是純純的黑色,伸手不見五指。林賞坐在駕駛座上,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方向盤,方向盤是同樣的黑色,它在林賞手上旋轉著,它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上萬年,它被很多人握在手裏過,可它更喜歡林賞,這個隻跟它相處過二百年的年輕人。

喇叭響了一下,林賞抬起頭,前麵有個人招手,是一個中年男人,約摸40歲年紀,他很瘦,瘦的看不到任何脂肪的痕跡。眼窩深陷,頭發還黑,可已經禿了半邊頂。肥大的庫管在風中搖搖擺擺,其實並不是庫管太肥大,隻是他的腿太細了。

“這倒是跟這個年紀的人不符啊!”林賞心裏想。一個月來,這是第一個招手的,林賞感覺很無聊了。“可算是有個人!”林賞接著想。

車停到中年男子身邊,車門自動打開,中年男子抬起腳,跌跌撞撞上了車,車門又自動關上了。

車裏有聲音響起:“歡迎乘坐時光的士一號,我是‘零’,請您係好安全帶,稍後將送您前往您想要去的時間和地點。”

“想去什麼地方?”林賞的聲音毫無感情,冰冷的有些嚇人,甚至有些空靈,這是他的工作,可他不帶任何情感。

“2014年5月,隨便哪一天,濰州。”中年男人的聲音沙啞得很,就好像有跟針紮在他的嗓子眼裏,仿佛每說一句話,他都會特別痛苦,他的表情充滿了悲傷,那悲傷蠶食著他的靈魂,撞擊著他的心神。但他的語氣裏滿是著急,急不可耐。

“請說出你的故事,我們需要確保你值得我去送你。”林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我兒子,我兒子死在那場車禍裏,死的人該是我,應該是我。”男人有些哽咽,有眼淚從他的眼睛裏滑出來,他試圖去擦拭眼角的淚水,可擦不掉,然後他就不擦了,任由眼淚留下來,繼而嚎啕起來。這個年紀的人,嚎啕起來還真的是有些突兀,他瘦削的臉上,流露出的是堅毅,特別的堅毅。

林賞沒有看男人,他靜靜地盯著前方,手指依舊在方向盤上敲打著:“一條腿。”

是的,想要回到過去,付出的代價一定是要等價的,一條腿的代價,回到三年前的五月,如果你可以接受所有的條件,你就可以隨意回到或者去往任何時間的任何地點,而作為代價,你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不可逆的,除非用很高的價格回到穿越之前。可這樣的話,代價隻會越來越大,惡性循環。

人都是物質的,就算有人想要回到過去,可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放棄自己現在所擁有的,況且他們所放棄的,都是威脅他們生存或者生命的東西。人本就如此,一直如此,或許,以後,也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