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阿萬躺在床板上,望著天花板,琢磨著今天的中餐會吃些什麼。忽聽到管教幹部叫到“0544號,出列”。“是”,阿萬慌忙從床上滑下來,吸起鞋,向幹部行了禮。一聲不吭的跟著步子來到了管教辦公室。
\t“回去收拾一下,準備出去。”阿萬閃了閃眼睛,望著管教。“所有的東西,都清一清”。
阿萬明白了,雖然自己已有所準備,卻沒想到會這麼快。阿萬回到號子,一會兒便將東西撿完了。本來嗎,除了幾本書,也沒什麼可撿的了。阿萬抱著書,來到辦公室外,吸氣,收腹,“0544號,報告”,“進來”,“是”。阿萬推門進去,不想腳下一絆,險些摔倒,書也撒了一地。管教也沒訓他;反而過來幫他把書一本本拾起,放到手上。從書上掉出一張小紙條,管教俯身撿起,捏在手上:“也曾酒醉展鶤鵬,未料人間行路難;春夏秋冬日複日,油鹽醬醋煩兒煩。總將愁緒添詩稿,亦順教導讀聖賢;暴雨突來不知險,柔情去後濕筆端。《七律·感懷》”“好詩,好書法。雖稍欠嚴謹,大體上還行。”管教一邊看,一邊沉思,一邊說:“隻是,從今後,詞賦,須少作,且將那憤世嫉俗,化作平常心。不管怎麼說,人間煙火,是少不了的。出去後,先好好過個年,以後呢,還是好自為之吧。”管教拉開抽屜,找出一個寫有名字的信封,遞給阿萬“這是你妻子委托我們保管的一筆錢,我們現在交給你。”管教扯過本子,邊說邊指著一張表格的空白處,“你點一點數”阿萬從信封中拉出一截,數了數“是兩仟元。”管教低頭看了看表“沒錯”。阿萬簽完字,辦完手續,向管教行了禮,出了監獄。
阿萬雙手提著袋子,站在路邊的一個大大的指示牌前等車。突然一陣急促的警笛聲,從不遠處傳來。不知哪個人又被帶到這個讓人不知如何描述的地方來了。阿萬來這裏後的好長一段時間,每每聽到這刺耳的聲音,便渾身發抖。也為此,很長一段時間的晚上,總是睡不著,生怕一覺醒來,便不知身在何處了,眼前的一切都會在瞬間變成如此陌生,如此恍惚,如此不同,再也看不到熟悉的笑臉,再也聽不到溫柔的話語。
\t警車停了,沒有直接開進鐵大門裏。“這人真夠派頭,這時侯了,還這麼牛。”阿萬想著都覺心痛。一個個子中等,年齡中年,體型中等,臉形稍圓,頭發微禿,麵帶倦意,帶著絲邊眼鏡的男性從車上下了來。鐵主任,阿萬,心中一驚。“阿萬,出來了。”鐵主任竟然朝自己走來,“鐵主任…這是…”阿萬言語哆嗦的打了句招呼。“沒什麼,和你一樣。過來,體驗、體驗…出去了,就不要再折騰了。”鐵主任口氣溫和的對阿萬說。“是”。這幾年,阿萬在裏麵,其他沒學會,隻學會了,不論人們怎麼說,都用一個“是”字來回答,不管什麼人,布置什麼事,都用服從來處理。然而,阿萬依然不明白,鐵主任怎麼也會來這裏。在阿萬參加工作的幾年中,心裏尊敬的領導不多,而鐵主任就是其中的一位。鐵主任疾惡如仇,仗義執言的秉性,曾讓阿萬倍受鼓舞。而今天,鐵主任竟然步自己後塵。不知是事態變了,還是人心變了。“過來,體驗、體驗…”真會是這樣…如果,真是這樣…這些年來,從這裏進進出出的人多了,阿萬也長了不少常識。曉得了一些,為何有些人呆一陣便出去了,而有些人為何總是不挪窩;哪種人進來容易出去難,哪種人見時容易別時難。這幾年人來人去,人聚人散,隻有自己呆在這裏沒動。不過,也不能說沒動,號子換了好幾個,直到最後,報上出消息後,還換了個單間。再想想,覺得,鐵主任如真因與自己相似的原因來這裏,這事兒就不那麼簡單了…再想想鐵主任的話,總覺得意味深長,是想要提醒自己,還是要暗示什麼…不管別人怎樣,自己還是要聽管教的話“好自為之”吧。 天空忽然飄起雨來了,這個點,連個擋雨的設施都沒裝;眼看雨越下越大,阿萬,用手捋著頭發,往下摔水。“上不”公交車停了,一個女聲問。“上”,阿萬忙彎著腰上了車。“這車,去哪裏。”阿萬,看了看,問售票員。“去車站,你去哪”售票員數著一疊票問。我去哪…“去車站”。售票員撕下一張票遞給阿萬“買票”阿萬猛然感到頭皮發麻,自己沒兜錢。手指恰好碰到了一個小袋子,心裏暗暗說道“還好”。右手指尖小心地從信封中抽出一張遞給售票員,“真是錢多了,一塊錢的票,也要拿張大票子來顯。”售票員嘀咕的補了錢給阿萬。
\t阿萬左手提著袋子,右手托著衣服,毫無目標的在車站附近的廣場上蹓躂;反正,也不知去哪兒,就隨處看看先。剛出來,本應先回家,告知親人,告知朋友,告知所有關心自己的人,我回來了,回來了;這些日子,讓大家擔心了,擔心了,等等。可是,自己的家在哪,自從生活發生巨變以後,幾年來,已是無語話淒涼了。本想憑一腔熱血堅持真理,結果是母親離世,妻子離異…傾家蕩產後…自己還要接受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