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的確在退,但退是為了進。但此時,退已無可退,卻也無可進。
此時的他後背已經靠在船幫上,他方才還親眼看見那人在無路可退之際向後退去一步,但此時自己卻沒有那人的本事。雖然自己的劍意與那人完全相同,但那人的劍招卻與自己在某種意義上有所不同,也許是更加殘破吧。
所以這人可以在南宮涵的劍招之中尋到一絲空隙,沿著這一道空隙,鑽入他的生命。
南宮涵一出手便是生平絕技,隻因為他知道自己若想贏這個人便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若是第二次出手,最多平手。但當那人這一劍衝入自己的視線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錯了,自己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用這最強一招,因為無論自己使用的劍招有多強,那人的劍招一定勝自己一籌。雖然那人,那劍甚至是那劍招看上去都是那樣的殘舊、敗破,但卻是褪去所有繁榮之後的本相,洗淨一切鉛華的精髓。
南宮涵站在絕地,已隻有等死的份。
原本等死該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當與這人四目相對之時,南宮涵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心中的壓抑與痛苦在無形之中消弭,取而代之的卻是無限暢然。這一瞬間他仿佛忽然頓悟,生死與自己,不過如夢與醒一般。
而就在這時,南宮涵卻豁然發現,自己身後的船幫卻又向外闊了一步,一步便是退路。
有了退路,南宮涵卻已不需要退,因為麵前那人,已在這一刻消失無蹤。而周圍的一切也都在這瞬間發生變化,一切事物或虛或實,轉神間這裏已成了另一番模樣。南宮涵立足之處也不再是甲板,而是站在一朵含苞欲放的蓮花之上。在他的周圍,則是一朵朵盛開的雪蓮,每朵雪蓮之上,都仿佛有一個人存在。
南宮涵舉目望去,在他視線最遠之處同樣盛開著一朵蓮花,花色潔白不沾絲毫俗垢,而在荷花之上依稀能看見一道盤膝打坐的人影,隻是這人影很淡,淡的如霧,比霧還淡,所以即便是南宮涵,也看不清那人的麵目。
南宮涵心念轉動,也不知是對周圍哪一位問道:“這裏,難道就是普度慈航?”
“非也。”聽說話的聲音應該是一男子,平靜婉轉,猶如。同時隻見最遠處那一朵無暇蓮花自左右各生出一朵同樣聖潔的蓮花,隻是這兩朵蓮花比起那一朵蓮花來要小上一圈。左邊那一朵蓮花自空中飛到南宮涵麵前,這上麵的確立著一道人影,隻是這人影卻如水一般透明,隻能看到其輪廓,卻看不見那人容貌。
南宮涵踏前一步,施禮問道:“請問閣下,這裏是什麼地方?”
蓮花上那人道:“苦海。”
南宮涵重複道:“苦海,苦海無涯?”
蓮花上那人道:“那你回頭,肯能看到彼岸。”
腳下原本是一片無涯雲層,但他這話一說完卻看到雲層翻湧,湧上來的卻是黑色的海水,雲層原本無涯,海水自然無岸。此處無風,但海麵卻能卷起滔天浪花,一股苦澀的味道直鑽入鼻孔,而飄在這上麵的蓮花隨波而動,則如一葉葉扁舟,卻隨時可能被浪打沉。
南宮涵見到這一幕隻覺得心裏發毛,在正欲回頭,卻忽然想起方才見到的那人,那人的存在便是自己一回頭之間。
蓮花上那人見南宮涵沒有動作,便道:“如何不回頭?”
南宮涵道:“我來是為了見佛,佛不在身後。”說話間環顧四周,隻見原本如池塘中無章的荷花已自行分開左右,上下分出三階,而這第四階便是那一朵最為聖潔的蓮花。此時再看麵前這人,他卻已又回到那一朵荷花的右側。
南宮涵本想去追,但想起自己此刻立足之處不過一朵蓮花,若是跌落下去,卻不知如何才能再上來了。
但南宮涵隻是心念一動,腳下的蓮花居然自行飄到了第四階麵前,與那一朵最聖潔的蓮花已是近在咫尺。但他,卻還是看不清這蓮花上,究竟有些什麼。
隻聽蓮花之上有人誦道:“嗡,班劄拉薩埵薩瑪呀,瑪奴巴拉呀,班雜拉薩埵,喋諾地叉,則桌美巴哇。速埵卡唷美巴哇,速波卡唷美巴哇”
南宮涵如何能聽懂這嘰裏呱啦的文字,但聽這人聲音慈祥和藹卻又莊重威嚴,每一個字頌出都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將人引向和平與安詳。南宮涵能夠感受得到,這世上隻有一種人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那種便是已經淩駕於一切人之上的人,那種人被稱為:
——佛。
南宮涵雙手合十,拜道:“俗人南宮涵,拜見大善。”
卻聽右邊那一朵蓮花之上的人說道:“此處,無有大善。”
被這一說南宮涵不免有些尷尬,這才明白:“此處之人早已超脫俗物,名字是俗人冠之,而在他們自己心中,卻當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抑或他們早就超脫了名字,心中已經無我。
想到這一點,南宮涵微微一笑,道:“那請問閣下,前世的名字又是什麼?”若人已經成佛,過往種種便已淪為前生,當然也包括所謂的名字。
那人果然答道:“月天子。”
南宮涵猛的記起,自己曾聽族裏的長老談論佛法,曾說起過這諸天大佛之中哪一位最有智慧,最終都落在一個被世人稱作大勢至的菩薩身上。而這位大勢至菩薩,出家之前的俗名,即為月天子。
南宮涵雙手合十,又是一拜,但卻不知說什麼好。因為在這種人麵前,說得越多便會顯得自己越發愚蠢。
忽然,南宮涵眼前這月天子的朵蓮花之上隱約浮現出一道人影,雖然看不清這人容貌,但卻能清楚看見這人臉上的一抹微笑,笑的同時這人手中,正拈著一朵水蓮。
南宮涵心道:“拈花微笑,他難道是要考我?我該如何回答。”忽又想起佛經中曰:“佛祖傳到與靈山,不說一字,唯拈花而笑。眾神訝然,唯迦葉報以微笑。”他便欲有樣學樣,但卻又想:“若我當真還已微笑,便是要在佛前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