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
正值醜時,斜月懸空,星光明明,大安王朝京城的青石板路上,一輛灰篷馬車疾行駛來,車頭一隻燈籠將前路照出一片光暈。商人裝扮的趕車人似是怕馬蹄聲太響驚了京中居民,特意拉了韁繩教馬兒放慢速度。
馬兒悄悄走著,最後在深巷中一道不起眼的小門前停了下來。
趕車人跳下馬車,向四周掃視一圈,確認無人後在小門上輕輕快敲兩下,再慢敲四下,再快敲三下。須臾,小門開了一條縫兒,開門人就著手中燈籠細細查看了敲門人的臉,點點頭,推門迎了出來。
原來是個穿著青衣腰背佝僂的老婆子,那雙蓋滿褶子的雙眼卻如鷹眼般滲著精明。趕車人掀開馬車簾子,老婆子伸出胳臂,一隻手從簾中伸出輕輕搭在其上,一個戴著鬥篷兜帽的嬌小身影隨即落了出來,扶住老婆子的手才堪堪站穩。
老婆子打量著這隻在她掌心微微顫抖的手,竟比她的手掌還要小上一大圈,在昏黃的燈籠光暈中透出玉般光澤,指甲瑩潤如貝,更顯得玉手纖纖,令人不禁垂憐。
老婆子緩聲問道:“你就是秦香梔?”
兜帽下一雙水目盈盈向她看來,少女隨即低頭曲身,道聲“萬福”:“是。”
她身姿盈盈,老婆子卻是不動聲色,攙過她的手引她進了那扇小門,隨行的一個小丫頭也拎著包袱跟了進去。趕車人向老婆子點了點頭,表示任務完成了,便駕車而去。老婆子鎖上小門,帶著二人往裏走。
小丫頭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容顏可愛,梳著雙丫髻,一身粉紅衫子略顯破舊。她似是很害怕,很想往穿著鬥篷的姑娘身邊靠攏,可又害怕那個老婆子,隻好緊緊跟在後頭趨步走著,一雙怯生生的眼睛打量著走過的地方。
繞過幾段橫在地上的藤蔓,一座散發著陳年舊味的老屋子佇立在枯水塘邊,殘簷斷角,破落的窗戶紙在風中發出呼呼的聲音,青嵐縮了縮脖子,越發抱緊秦香梔的手臂。
老婆子讓二人呆在外頭,推門進去點了燈火,才掀開簾子請她們進去。屋內陳設簡單,外間設著一張花梨木圓桌,兩隻圓凳,牆上一幅泛黃美人圖,一道紗賬隔出一間寢室,隻一張雕花木塌,深紅色的帳幔垂在上頭,一張梳妝台上倒是堆滿了脂粉盒子,屋角碳爐上暖著熱水。
屋內雖然簡陋,卻無半點灰塵,顯然被人提早收拾過。
老婆子這才就著手中燈籠看到這秦香梔姑娘的臉,果然如鎮國公大人所說,是一張俏麗無雙的臉蛋兒,一彎嫦娥眉,一雙水波眼,語調婉轉如歌,態度如春風秋月,令人心醉,果真是一位精心□□養出的美人兒。
青嵐幫她家姑娘脫下邊緣已略有磨損的鬥篷,露出裏頭半舊衣衫來:一件鵝黃交領,一條月白裙子,裙邊繡著柳葉紋樣。此時已是初秋,秦香梔還穿著這樣單薄且不合時節,更顯得她身姿纖弱。雲鬢邊隻簪著一朵月白絹花兒,也是京中早就不時興的樣式。
老婆子細細打量她的身量,未滿十六歲的姑娘已顯出些許體態之美,行動又落落大方,是以這一身樸素舊衣也能穿得頗有氣質,好看至極。
老婆子多掃了幾眼她的舊衣,秦香梔倒沒覺著尷尬,青嵐卻先臉紅了,拿身體擋在老婆子和秦香梔之間。
秦香梔微微一笑,示意青嵐去裏間收拾包袱,自己又朝老婆子福了一禮婉聲道:“多謝婆婆打點,辛苦你了。”說罷從袖中拿出一隻繡花小袋,放進老婆子掌心:“請婆婆拿去喝點熱茶罷,夜露深重,還勞煩婆婆為我走一趟。”
老婆子眼中這才有了點笑意,道聲“姑娘客氣”便接過小袋,提起燈籠道:“姑娘請早些歇息吧,午後大人會過來,辰時老奴會拿新衣裳來,請小娘子梳妝打扮。”
說罷她便退出去,掩上了門。
青嵐將熱水拿來倒進銅盆,伺候著秦香梔淨手淨麵,那白嫩嫩的手被老婆子捏得有些紅印子,青嵐心疼地撫摸著,恨聲道:“該死的老太婆,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秦香梔站起身拿手擰她的包子臉,恨鐵不成鋼道:“這丫頭嘴巴是越發混了!一天天好的不學,都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渾話!還不快去睡覺!這會兒你倒不累了是不是?”
青嵐趕緊從包袱內抖出寢衣,嬉笑著給兩人換上。
青嵐跪坐在床榻外側,端著燭台看了半晌卻不熄滅,回頭問正將一把青絲綰好放在枕側的秦香梔:“姐姐,今晚可不可以不熄燈?”
秦香梔看青嵐咬著嘴唇眼神怯怯,明白她這是到了新地方尚不適應有些害怕,便點頭道:“也罷,你過來,睡在裏側吧。”
青嵐歡天喜地放下燈燭滾到裏側去,笑嘻嘻幫挪到外側的秦香梔掖好被子道:“謝謝姐姐!明早起來,我給姑娘梳個新學的發髻,特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