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處變不驚。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布衣修士半垂眼臉,不動聲色地說,“無怪乎他會收你為徒,與他當年倒是一個模子。你也無需謝我,若非夢蝶求助,我才懶得理會你們。你所中秋家‘無情鎖’,我已暫時為你壓製,若想要根除,解鈴還須係鈴人。”
雲小樓眼神微黯,果然一切如他所料,他暗歎口氣,好整以暇,躬身一禮:“無論如何,多謝前輩出手相助。前輩與師父既是舊識,他日我若見著師父,定然會將此事轉告與他。”
“隨你。”布衣修士神色淡然。說完,他垂下眼簾,一動不動,似乎已然神遊物外。
雲小樓眼角隱約抽動一下,默默凝望布衣修士片刻,忽的他眼珠子靈動一轉,微微一笑,拍了拍身上浮塵,盤膝坐在了地上。瞧他那淡然處之的模樣,仿佛這裏就是他的家中一般。
此時,靜室中的三人,皆是閉目養神,好一派安詳和睦的景象。
過了一會兒,那布衣修士眼睫毛顫動一下,呼吸不知為何沉重了少許,眨眼間又恢複了正常。雲小樓心中暗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竟然主動要求進入‘幻夢之境’,這卻是個了不起的怪人呢。可任你修為高絕,既是自主想要去承受,又怎是如此簡單就能解脫的了?
一夜無話,陋室無聲。
當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進室內的時候,在少年纖長濃密的睫毛上綴上點點金光。明翌的手指隱約動了一下,鍍金的睫毛宛如羽毛般翩然揚了起來,緊接著一雙湛藍如海的眼睛在晦暗中驀然亮起,為毫無生氣的靜室帶來了一抹明潔的光彩。
“明翌,你醒了?”旁邊傳來一聲清亮的問候,混合著童音的稚嫩與少年的清越。
明翌尋聲望去,身側的男孩嘴角帶笑,友好的向他點了點頭。晨曦透窗投在男孩的身上,灑下斑駁卻幹淨的光。數之不盡的粉塵在室內飄浮,循著奇異的軌跡在他四周環繞,卻無法靠近男孩的身體附近,仿佛一張萬千金粉凝就的紗帳將他籠罩。
一陣莫名的恍惚過後,明翌逐漸適應了陌生的環境,他凝望對方片刻,輕聲說:“雲小樓。”
“正是小子。”雲小樓粲然一笑,向室內臥床望了一眼。中年修士盤膝打坐,滿室的熙和光影與他無光,竟然絲毫沒有引起明翌的注意。
直到此時,明翌才發現了那布衣修士的存在。他怔怔望著那修士許久,心底的驚訝越加凝重,若非是凝目去瞧,他竟是完全無法感覺到打坐之人的存在。那修士周身的氣息與這天地隱隱相合,似已經與這室內一景一物融為了一體。明翌亦是修行之人,自然明白此乃修為有成之象,他默默思索一會兒,向雲小樓點了點頭,緩步走到布衣修士的身前,有些別扭的拱了拱手,組織了一下台詞,躊躇著說:“在下……是昊天明翌,多謝前輩昨夜……出手相助。”這番江湖味兒很重的話是在書上看到的,此時用來著實讓他不適,而且他為人低調內向,向人道歉並非他所擅長。但他必須竭力去適應,努力嚐試去打開自己。畢竟昨日已經過去,前路荊棘遍布,完全無法預料。他身處的環境已經改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躲在自己的世界中生活了。
布衣修士恍若未聞,泰然若山的巍然不動,就連呼吸也不曾有一絲變化。等候了盞茶功夫,明翌半弓的腰身隱隱作痛,半抬的胳膊略顯酸痛,不由得皺了皺眉,默然的看著布衣修士,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終究閱曆尚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做一件事,可惜得到的卻是對方置若罔聞的對待。這是一種悵然若失的失敗感,當真是讓初涉天下的少年深受打擊。
他的頭皮微微發麻,抱拳的右手食指動了動,不知是該繼續等候,還是知趣的不再打擾。就在這尷尬的時候,忽然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然後一道柔和的聲音傳來:“明翌,前輩尚在修行,想來咱們的心意前輩已然明白,就不要再打擾前輩靜修了。”
“哦……”明翌暗舒了口氣,他正在煩惱,趁著這個台階順勢而下,當即收臂直腰站穩身子。他又仔細打量中年修士幾眼,將對方的形貌牢記在心,以為日後再圖報答。他回頭望向雲小樓,壓在心底的疑惑泛起,嘴角微張,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心中疑問壓下。毫無疑問,此時並非合適時機,還是等會合景天後再說吧。他不打招呼無故失蹤一夜,怕是要讓對方擔心了,想到此處,他又回頭瞧了布衣修士一眼,朝雲小樓微微頷首:“好吧,咱們就不要打擾前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