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嬴景臻(1 / 3)

還不到該下雪的季節,這偌大的鹹陽城裏,竟下起了漫天大雪。

這是秦莊襄王去世的第二年,三年的喪期還沒過,襄王留下的子嗣或是被殺或是被囚,如今都城裏留著的公子,就隻剩了陸姬所生的兩個。

最近,朝野中漸漸傳開了成蛟意欲謀反的流言,宮人們聽了隻是不語,心想這不過十二歲的小童,怎麼會有謀反的心力。城門快下鑰的時候,長安君成蛟攜家眷匆匆離開了都城,然而逃又有何用,除非他真能逃出秦國。說破了,大臣們都明白,這流言不過是趙太後和呂不韋放出的風聲,要借個由頭殺了成蛟,好讓他們年少的大王坐穩江山。

隻是,這未免有些無情。

“大王,大王?”

站在欄前的嬴政著了一身玄墨袍服,衣領和袖口皆以金線鑲邊,那緞麵上繡著的暗紅龍紋映著月光卻顯些許寥落。少年眉頭緊鎖,一副擔憂的樣子正望著東邊的方向出神。

一邊的內侍有些著急,憋了一會又說:“大王,相國大人在等您呢。”

嬴政聞言終於收回了目光,沉默了許久才轉身點了點頭。

“別跟過來。”

“是。”那人趕緊低頭應聲,等嬴政獨自走遠了才放鬆的舒了口氣。

少年走得很慢,不變的肅穆神色中透著淒惶。

嬴政有些絕望的想到,昔時在宮中一起玩耍的兄弟,大多都已經死了,或是謀反忤逆或是**不敬,反正都有各種該死理由。連早年幾位出嫁的姐姐,也連同夫家一起被問了罪。今日坐在大殿之上,嬴政才漸漸明白,這滿堂的臣子看著的,不過是他身後的相國呂不韋。

"大王,他們可都是下旨處死的,不是微臣。"

"大王,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的王位,為了你的江山。"

"大王,你難道忘了曆代先君的宏願,忘了當初一統天下的誓言嗎!"

是聲音呂不韋?是母親趙姬?還是滿朝的臣民呢?隨著這些聲音在腦海中交織往複,一種越來越深罪惡和不甘也像千萬隻螞蟻一樣侵蝕著嬴政的理智,然而呂不韋——大秦的相國,他的仲父,卻非要逼著自己去見證每一次死亡。

“仲父,她隻是父親的一個嬪妃,她……”

“她還鼓動華陽夫人和自家兄長,企圖扶成蛟登基呢!這樣善於謀奪的女人,決不可留。”服侍在陸姬身邊的內侍和守衛都已被處死,此時整個宮殿都空落落的,隻有呂不韋的聲音在柱間回蕩。

而眼前跪倒在地的女人身體被牢牢的綁著,麵對嬴政她幾次欲張嘴辯駁,卻隻能發出幾個毫無意義的單音,看來是早被灌了啞藥。

“知道了,那就賜以縊刑。”嬴政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握緊了拳頭,他麵對著呂不韋說:“但是,陸姬的兩個兒子必須活著,成蛟和景臻他們和寡人一樣,都是先王的子嗣。”

“笑話!難道大王之前處死的,就不是襄王之後了?現在才來講血脈親情,是不是太晚了。”

“相國難道不知道,這是寡人……”嬴政頓了頓,聲韻中帶著些哽咽:“不,是我僅剩的兩個弟弟了,求你不要逼我殺他們。仲父,求你!”

呂不韋皺著眉頭,臉上不變的冷然似乎也有了一絲裂縫,他應允的點點頭說:“這個,自然由大王自己定奪。不過這個女人的命,就請大王自己來取。”

“仲父!”

呂不韋隨手丟給他的是一條白綾,而後不以為然的瞥了一眼嬴政道:“殺伐決斷,對君王來說,不過是言語之間的事,當然說得輕巧簡單。現在有機會您就親自試試,看大王受不受得住往後這留了禍根的恐懼。”

“我……”嬴政有些猶豫的搖了搖頭,他可從不曾,親手殺過什麼人,也從沒想過有會這麼一天,“仲父,為什麼一定要我來做?”

“怎麼,大王不敢嗎?既然不敢,今日就該讓微臣替你斬草除根!”

“不……不會的!他們,即使留下也不會是禍根。”嬴政說著拿起那白綾,雖然動作緩慢,但還是一圈一圈的綰上了陸姬的脖頸。女人仰頭,瞪大了一雙充血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絹子越勒越緊,陸姬勉強發出的些許哭聲也隻能憋在嗓子裏,和那劇烈的吸氣聲一起,化成一絲絲微不可聞的嘶鳴。少年握著白絹的手指有些顫抖,一時間鬆了力氣,竟讓女人拽住了自己的胳臂。那力道,食指緊鎖的掐入了皮肉中,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道道綻開的血痕。嬴政不敢對視這雙寫滿了詰問的眼睛,不禁心生退卻的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