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形勢(1 / 2)

此時屋內幾名內侍低頭攙著一頹然老人走了出來, 趙頑頑竟然不敢認, 這是一個月前還在位的官家,她那皇帝爹爹!竟然已經老得不成樣子,身上穿著的錦服上甚至還有汙漬, 那內侍將他攙扶著, 他身邊的王寶兒不知為何也沒讓跟著,他出來了,也沒人給座,就讓他站著向下看。

即便她再恨, 她也依然被他的老態所震驚,而趙煦坐在座中,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趙頑頑偏頭道:“陛下怎麼不給上皇備座?”

趙煦聽見, 回眸,“這話從十四妹口裏說出來,還真是奇哉。”

趙頑頑見他冷漠如斯,禁不住覺得骨寒。

“崇德……”上皇在那裏低喊了一聲, 聲音蒼老得她不敢認, 回頭對上他的眼神,那種低眉順眼的、畏畏縮縮、可憐巴巴的眼神, 不像個人,像個剛被教訓完的狗一般。

“……你過來。”他向趙頑頑招一招,她鬼使神差地控製不住自己的腳,走到他身邊去。這老態之人立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馮熙在遠處緊緊盯著。

這時候底下那劊子手已經拔刀對準了犯人的腦袋。上皇驚恐地望著下麵, 手裏攥緊了趙頑頑。他是想得到點安慰,讓他在臣民百姓的眼裏,不顯得茫然無措又驚懼失常。方才趙頑頑幫他說的那一句話,令他突然想依靠這個女兒。

監斬官的口裏將犯人名字報了出來,正是權傾幾十年的巨宦管通。底下百姓口中唾罵著,群情激奮,將什麼東西都往出扔,隻不過扔不得太遠,全都爛在地上。

趙煦很高興,因為將這管通殺了,便是他權力握在手上的象征,他要將當初上皇和韞王的餘孽都清幹淨了。

那管通的腦袋倏忽落地,快得讓人沒反應過來。趙頑頑突然看見人頭滾落,血濺得刑台上到處都是,那人頭滾啊滾,竟然沒收住勢,從刑台上滾了下去,啪地在地上一摔,鼻子凹了一處,這在麵朝地的停下。

趙頑頑幹嘔了一口。

上皇攥著她的手已經汗濕,此時腳也不穩,往地上一跌,那後麵的內侍竟然沒人去扶他。

趙頑頑眼疾手快,胳膊用力將他撐住,上皇拉扯著她道:“他這是殺雞儆猴,殺雞儆猴!”

趙頑頑驀地一愣。

殺雞儆猴。現如今,趙煦還需得殺雞給上皇看麼?

仔細一想,倒不是給上皇看,而是給這些活著的,他身邊的臣子看吧。

叫她來,可真是給她看上皇和管通笑話的?

她望向馮熙,馮熙麵色沉重,低頭盯著那頭顱的方向。

趙頑頑心想,這趙煦不會是做給她和馮熙看的吧?

她幹嘔得厲害,上皇道:“怎能讓公主看這個,你們居心何在……你們,是什麼居心……”他看上去是給趙頑頑控訴,實際上是給他自己。他這兒子是讓他苟延殘喘,既不讓他死了,還不讓他穩穩當當過了這殘年……

馮熙突然走至他身邊,將趙頑頑橫抱住往磚房去,驚得上皇、趙煦與眾人目瞪口呆。

待將趙頑頑放至裏頭座上,趙頑頑知道場合,立即便要起身,馮熙按住她,“別動,沒什麼比你此時更要緊。”

“我此時什麼,你這當著官家和上皇的麵來扶我,當真不要官職了?”

“……官職?”馮熙挑眉,“那還是要的,你隻聽我的安坐,要不要也不是你說了算。”最後摸一摸她額頭出去了。

說完便筆直起身出去了。

他這說來說去,亦是不會拋下官身。趙頑頑試探幾次,隻覺他變得越發莫測了。

劉仙鶴已經大好了,趙頑頑讓他去跟禦前內侍去打聽大臣們和官家書房的說話,劉仙鶴現在很機敏,每日裏與內侍省的打成一片,為的就是打聽前邊和後宮發生的事回來告訴趙頑頑,十分殷勤,算得上是真正要在趙頑頑跟前立功。

劉仙鶴湊近了,“關於馮提舉的有不少說法,據說就官家請您去赴宴那次,不是讓您跟著禦輦繞宮裏走了許久麼,那一次聽說就是因為眾臣推舉馮提舉為樞密使呢。現在李昂李大人為同平章事,他也一力在朝堂上大為誇讚馮提舉,官家麵色難看,說了一兩句再議的話,就立即又被李大人反駁,官家便大怒了。”

同平章事為宰相,而樞密院統領軍事,權同宰相,兩大機構分管文武,這若提上去,馮熙就真從武官一躍成宰相了。趙頑頑這才明白趙煦為什麼要帶著她溜宮,原是怕這權力攥給武臣手裏就拿不回來了,也想再來一次“杯酒釋兵權”罷。那她,就的確是威脅馮熙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