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隻有戰亂之中被毀的七零八落的“零件”了。
依著那小士兵的說法,楊曉峰當時已經在瀕死邊緣,根本沒有能力自己找出生天。
“這東西是楊大人的!”有人在地上找到了楊曉峰束發的玉冠。八府巡按才配佩戴的殊榮,冠在人在,冠亡人亡!
“還有這個。”又有人找見了一大片血衣,依稀按著材質來分辨,是楊曉峰的。
……
陸陸續續又有很多東西被找見。在一具屍身的下麵,楊曉峰的金色麵具也被找見了。
那句屍體的容貌已經被盡毀,但從身形來看,像極了楊曉峰……
一場戰火,數百亂匪,楊曉峰再厲害,終究是肉體凡胎。
有人發出了低低的抽泣聲,李卓正的眼眶子突然也紅了,他也掉落下來了一滴淚。
這不是他的手上第一次沾染血跡,卻是他最不願意沾染的、他的好兄弟的血!
大將軍帶著玉冠回宮報與聖上結果,李卓正托他給淩雲容轉告一聲自己想去郡公府陪一陪自己的妹妹。
他的心很亂,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淩雲容。
聖上倒是巴不得他離淩雲容遠遠兒的。
大將軍是在午時時分將結果報與宮中的,天黑的時候,另一份口供便被送到了淩雲容的殿中,受皇帝授意。
大規模的暴亂,最怕的就是除惡未盡,所以皇帝下令幾乎找每一個參與平亂的禁軍、京畿護衛軍和戍邊軍問話,巧的是,從他們的描述之中能拚湊出來一條消息:有人在城門口處見過李卓正,他關了城門,將問話的人支配去了相反的方向。而後不久,門外便傳來了戍邊軍進城的消息。
在那之前,沒有人知道城外有亂匪為禍。
卻是在那之後,再沒有見過楊曉峰。
淩雲容的手顫了顫,手裏的紙張和淚滴一起摔落在地。
竟是,李卓正!
聖上定然也是知道了的,而他將這份口供送到了自己的殿裏,很明顯是將這件事交由自己處置。其實若不是看在淩雲容心裏有李卓正的份兒上,聖上早就一刀要了他的性命。
同樣,他也看得出來,淩雲容心裏是有楊曉峰的。
償命,或是饒過?決定權在她!
“鬱嵐呢?”淩雲容怔怔的發了一會兒呆之後問宮人道。
“鬱嵐姑娘出了宮,至今沒有回來。”宮人回答的很殷勤,道:“公主若是找她有時,不若我差人去尋一尋?”
淩雲容抬眸看了她一眼,精疲力竭道:“不用了。”
她知道的,鬱嵐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她也不會希望再看見自己。
“把輪椅推過來吧。”淩雲容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淚,道:“我想去一趟郡公府。”
“是。”宮人這幾日察覺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公主似乎性情不大好,遂未多言。
郡公府。
郡公夫人在亂動爆發之前回了京,這會兒主持著騰出來了偏廳給李源和楊榮默立靈,還請了和尚講經。
李卓正仍然穿著殺敵的時候的青衣,上麵沾染著血跡。
他頹頹的坐在蒲團上,往火噴子裏扔著紙錢,臉色蒼白神情悲愴宛如淩雲容跟著楊光耀初進楊家之時再馥院見到二夫人之時的場景。
郡公夫人是個有眼色的,淩雲容的腿腳不便,她侍候著她上香,之後便暫時遣散了靈堂裏的人。
“傳信給卜扶城了麼?”淩雲容看著李卓正,平靜的問道。
李卓正仍未停下手裏的動作:“傳了。但送到之後估計得四五日之後。”
“卜扶城接二連三的出事,我本想著將你留在朝堂之中匡扶中原正道。現在看來,似乎卜扶城更需要你。”
李卓正我那個火盆裏扔紙錢的動作頓了頓,被竄上來的火苗子燙到手也仍然一副不知痛的樣子,問道;“那你呢?”
淩雲容闔了闔眼,擠出一抹澀笑:“你先回去將李源好生安葬。帝京這邊的事交由我來做,完結之後我就回卜扶城找你,我們就安心的待在那裏,再不問城外的是非,可好?”
“嗯。”李卓正抽回了被燙紅的手,悶聲應道。
……
淩雲容就這樣放下,放過李卓正了麼?
她不知道,隻知道李卓正目前要做的事應該是將李源的棺槨送回卜扶城讓她落葉歸根。
她隻記得,自己離開郡公府的那一夜,天空突然飄落了雪花,一片一片的純白晶瑩像是上天灑向人間的天使。
她回了宮,坐在殿外看了一夜的飄雪。
拂曉時分,雪停了。
萬籟俱寂,大地覆著一片潔白,靜謐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