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去病回合後,聽說左賢王回來了,諸將的喜悅登時煙消雲散。左賢王與單於加起來有二十萬人,說不定單於正在攻打大營。趙破奴心急火燎,說道:“快回大營吧,不能斷了回家的路。”
去病問趙安:“來的路上順利嗎?”
“很順利,匈奴人沒有阻攔我們。”
“奇怪!”去病自言自語:“難道情報搞錯了,左賢王沒有去西邊,單於沒有來東邊?”
“不會,我在河套也聽說單於去東邊了。”高不識說。
去病問趙安:“你要是單於,會怎麼打?”
李敢哼一聲,趙安笑了,問李敢:“李將軍說說。”
李敢毫不客氣,“我要是單於,就在半路攔住你。”
“不會去打大營?”去病問。
“不會。匈奴人擅長野戰,打什麼大營?”
去病點點頭,對大家說:“匈奴人已經突破我軍營壘,但是主動撤退。本應半路截住我們,卻讓我們會合。我推測單於沒有來,還在西邊。”
“可是章渠和北車王都是單於的下屬。”複陸支說,隨即自己補充道:“可能是單於來了、又回去了。”
“他瞎折騰什麼?害怕馬長膘嗎?”李敢不相信。
聽到李敢的譏諷,伊即撲哧一笑。去病問伊即:“王子殿下了解單於,你認為單於會來了、又回去嗎?”
“不會,”伊即爽快答道。
“你認為單於現在會在哪裏?”
“不知道。”伊即回答依然幹脆。
“不管怎樣,匈奴人失去一個好機會。”去病對諸將說:“這次草原決戰,誰手上有糧食和牛羊,誰就是勝者。姑衍是左賢王的糧倉,下麵我們去姑衍。”
“萬一單於去打大營,我們可就回不了家了。”趙破奴再次表示擔心。
行軍打仗最怕提到家,去病狠狠瞪一眼趙破奴,這個曾經殺氣衝衝的小夥子這麼變得婆婆媽媽了?他不知道,從長安出發的時候,趙破奴妻子已經懷孕。算日子現在該生了。趙破奴從小流浪,現在成了父親,下決心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再受這份苦。
得知漢軍去了姑衍,左賢王差點從馬上掉下來。他不知道現在是誰在防守姑衍?有多少人?不由得心裏埋怨哥哥,你跑什麼?還跑得這麼快!想到單於,就想起女兒燕,左賢王胸前又像被錘子打了一樣,隱隱作疼。他捂住胸口,低聲對屯頭王說:“咱們回去攔住漢人。”
屯頭王麵露難色:“漢軍有五萬人啊,咱們人困馬乏,不如等雙且回來。”
左賢王苦笑一聲,“來不及了。丟掉姑衍,等於送給漢人三十萬頭羊。雙且急匆匆趕來,他吃什麼?我們打一打,至少把姑衍的糧食運走。”
與往常一樣,去病跑在全軍的前麵,聽到後軍的稟報,他停下來,來到後軍。一支不到五千人的匈奴騎兵正在尾隨漢軍,看到漢軍停下來,匈奴騎兵也停下來。五千人就敢來挑戰五萬漢軍精騎?去病不相信。果然,偵騎報告,這五千人後麵還有一萬多匈奴人。
天色將晚,對周圍的地形不熟悉,去病不想夜戰,漢軍就地宿營。夜裏匈奴騎兵圍著漢軍營地,又是射箭,又是謾罵。漢軍堅守營地,並不出戰。
第二天天亮,去病發現麵前的匈奴人還是這五千人。兩支漢軍從兩翼包抄過去,匈奴人掉頭就跑。看來這是個誘餌,不過不能置之不理,漢軍小心翼翼追殺過去。
難山是幾座小山連成的一片山丘,一條小河貫穿其中,山間有樹林和溝壑。習慣於在一馬平川的草原上放牧的牧民貿然走進這片山丘,往往迷失方向。久而久之,這片山丘就有了難山這個名字。
溫克合把漢軍引來後,匈奴騎兵從山坡上、樹林裏殺出來。一部分漢軍追得太近,被匈奴人包圍。前去解圍的漢軍衝進去後,又陷入匈奴人的圍攻。
聽向導講了難山的來曆,去病眉頭緊鎖,在山前觀察一番,決定順著小河殺進去。這條不知名的小河和弓河一樣,看似很寬,實際沒有多少水。去病在前打頭,李敢在後壓陣,中後兩軍沿著河流殺進戰場。去病不與匈奴人糾纏,順著河流殺下去,一路上救出被包圍的漢軍,終於貫穿了戰場,把匈奴軍隊分為一大一小兩塊。
整個戰場是一片混亂,我中有敵,敵中有我。匈奴人不多,可是熟悉地形,似乎四麵八方都是匈奴人。去病殺出戰場後,下馬歇息,思索對策。衛山身中一箭,被去病救出來。他來到去病麵前:“我看到左賢王了。”
“在哪裏?”
衛山艱難伸出手,指著一個小樹林,“繞過這片樹林,順著這個方向,估計就能看到他。”衛山在難山裏辨不清方向,現在不敢肯定。
去病叫來軍醫為衛山療傷。過了一會,李敢也殺出來。李敢自恃兵強馬壯,稍一喘息,就要再殺回去。去病叫住李敢,問衛山:“你能上馬嗎?”
“可以,”衛山推開軍醫,扶著衛兵跨上戰馬。
去病對李敢說:“衛將軍為你指引方向。後軍是大漢精銳,今日勝負就看李將軍。”
繞過小樹林,翻過一個山頭,就看到一片平緩的山坡,左賢王和他的預備隊就在這裏。隔一段時間,他就派出預備隊,把交戰中的部隊換下來。換下來的部隊在山坡前休息,過段時間再派出去。匈奴軍隊的人數沒有漢軍多,但是打起來好像源源不斷。
看到李敢殺來,左賢王對屯頭王說:“你去吧。”開戰以來,屯頭王一直在養精蓄銳。他向地上猛啐一口吐沫,帶領手下迎上去。
兩軍一交手,漢軍淩厲的攻勢就讓左賢王大吃一驚,這肯定就是那支漢皇帝挑出來的精銳,那個混小子在哪?
李敢威風凜凜,衝在最前麵。左賢王以為李敢就是去病,他手指李敢,對衛隊長說:“去殺了他。”
衛隊長有點猶豫,他走了,誰來保衛大王?
“去!”左賢王眼裏冒出怒火,他恨不得親手殺了去病。
左賢王的衛隊剛衝上去,又一支漢軍翻過了山頭。左賢王心裏一涼,衛隊派出去早了,又不能叫衛隊回來,左賢王巴望著衛隊和屯頭王盡快打垮漢軍精銳。
衛隊和屯頭王合兵在一起,勉勉強強擋住李敢的攻勢。新冒出來的漢軍站在戰場外,等待眼前這場廝殺的結果。
左賢王的心頭突然湧上一種從未有過的失敗感,他痛苦地伏在馬上,捂住心口。一個傳令兵慌忙走過來扶住他,左賢王額頭冒汗,低聲命令:“把王旗豎起來,察木格掩護全軍撤退。”
傳令兵驚訝得不敢相信,左賢王咬著牙又說一遍,傳令兵翻身上馬,跑下山坡。
左賢王的大旗豎起來,山坡前的匈奴傷兵們一陣歡呼。正在苦苦支撐的屯頭王回頭看去,不禁熱血沸騰,大家怒吼一聲,奮不顧身殺向漢軍。
左賢王為什麼現在亮出旗子?勝利在望還是困獸猶鬥?難道是單於來了?去病最擔心的就是單於,他急忙派人到各處打探。
打探的結果是匈奴兵開始撤退,好狡猾的左賢王。去病的怒氣灑在屯頭王身上,帶領中軍殺上去。
聽說匈奴人跑了,李敢怒不可遏,拋開眼前的敵人,直奔向山坡。左賢王已經走了,留下一杆大旗。李敢揮刀砍倒大旗,向左賢王逃跑的方向追去。
察木格歪著脖子,指揮手下掩護全軍撤退,李敢後軍一個衝鋒就把察木格衝垮了。好在李敢的興趣不在他身上,察木格仗著熟悉地形,在山路上三跳兩跳,躲進一個小樹林。
屯頭王被漢軍圍住,箭雨從四麵八方射來,屯頭王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左賢王的衛隊長已經倒下。漢軍忽然停止射箭,複陸之躍馬過來,呼叫屯頭王:“屯王爺,左賢王已經背棄你而去,你又何必為他殉葬?”
屯頭王抬起頭,眼裏充滿感激之情。有的人活命不需要理由,這些人被人瞧不起。對屯頭王來說,活命需要一個理由。
屯頭王被帶到去病麵前,跪在地上用匈奴話說:“罪人屯頭王拜見將軍大人。”
去病扶起他,吩咐手下端來一碗水,“隻能用水代酒為王爺壓驚,請王爺見諒。”
屯頭王感激地再次行禮,“屯頭王願為大漢皇帝陛下粉身碎骨。”
“王爺請起,皇帝陛下有旨,匈奴各王願意歸降,封號不變,部屬不動,皇帝陛下還另有封賞。”
“謝皇帝陛下!”屯頭王轉向南方,莊重地跪下行禮。等他站起來,去病盯著他問:“單於現在哪裏?”
“他畏懼將軍神勇,已經回王庭了。”
去病一顆心放下,暗暗鬆口氣,又問:“你們還有多少人?”
“瀚王兩萬人,左大將三萬人,他們還在路上。經過這一戰,不知道左賢王還剩多少人?”
去病問:“姑衍的糧食還在嗎?”
“燒了。左賢王冒死與將軍一戰,就是為了燒掉姑衍的糧食。”
“你們的牛羊現在哪裏?”
“已經撤到北海。”
去病與複陸之麵麵相覷,“怎麼撤得那麼遠?”
“自此方圓千裏,不可能再找到牛羊,姑衍的糧食也被燒了。恕我直言,請大人早做回師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