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興心裏不安,可熬不過晝夜顛倒,大腦揉成漿糊,眼皮重如千斤,漸漸覆蓋眼球。
病房鴉雀無聲,溫元嘉從口袋拿出細剪,撩起邢燁一縷頭發,輕輕剪掉一塊。
邢燁睡前沒把頭發擦幹,濕淋淋|黏在臉上,將枕頭浸的透濕。
溫元嘉放下背包,在裏麵輕輕翻找,拿出迷你烘發器,放在邢燁頭頂,他把最濕的發尾剪掉,讓烘發器烘幹發根。
他打開塑袋,取出毛巾,小心幫邢燁擦身,解開最上麵兩顆病號服的扣子,將冷汗擦拭幹淨。
身上漸漸舒爽,邢燁的眉頭慢慢鬆開,緊繃的身體展開幾分,溫元嘉趁熱打鐵,幫他把小腿擦幹,擦拭時發現不少傷口,像被什麼剮蹭出來,長好的疤痕彎彎曲曲,有幾條邊緣還有黑泥。
溫元嘉停住手指,彎腰打量邢燁的睡顏,他拿來藥水和消毒巾,掀開一角被子,給邢燁處理傷口。
晚上的點滴有安眠效果,邢燁睡得深沉,感知不到疼痛,溫元嘉看看四周,抬手拉上布簾,彎腰趴在床底,給邢燁處理腳趾的傷口。
腳趾甲被剪的七零八落,一道劃傷從最大的腳趾延伸到最小那個,傷口愈合不好,遲遲沒有封口,溫元嘉封好嫩肉,抹幹血跡,握住邢燁小腿,輕輕幫他按摩。
揉捏僵硬腳踝,搓揉緊繃小腿,向上疏通經脈,他做的仔細認真,一絲不苟,大小臂肌肉繃緊,讓凝固的血脈恢複暢通。
邢燁鬆弛脊背,沉墜陷入夢境,溫元嘉拿來指甲剪,細細碾磨崩裂甲蓋,讓邊緣恢複平整。
窗外晨光初綻,溫元嘉放下手裏的東西,擦掉頭頂熱汗,拎起床下暖壺,到一樓接一壺水,買好熱粥鹵蛋,重新回到三樓。
他解開塑袋,讓粥水釋放熱氣,晨曦的光芒透過薄簾,灑在邢燁頰邊。
溫元嘉放緩動作,手指凝固下來,用視線描摹夢寐以求的臉。
瘦了。
胡子不知幾天沒刮,細茬覆滿下顎,一會得幫他刮刮胡子。
頭發長得亂七八糟,昨天夜裏太黑,來不及展示手藝,等人醒了好好剪剪,至少要恢複清爽模樣。
額頭冒出兩顆紅痘,不知道能不能擠。
什麼時候才會醒呢,醒來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好呢?
不知是不是心裏的聲音太大,邢燁咕噥一聲,手指**兩下。
光線映入瞳膜,他握緊拳頭,眼睫細細抖動,掀開一條縫隙。
溫元嘉喉結滾動,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他近鄉情怯,生出鑿坑潛逃的衝動,全靠腎上腺激素幫忙,讓他兩腳插|在地上,沒有躥出八百米遠。
他雙頰滾燙,麵對其他人時的淡定,在麵對邢燁時徹底破功,如果給他的大腦連上擴音器,便能聽到他腦中的尖叫,在病房裏回蕩盤旋。
“······雪峰,”邢燁掙紮伸手,試圖握他小臂,“節目······錄好了啊。”
溫元嘉條件反射抽手,一顆心落到穀底,滾燙的熱血被冰雪掩埋,凍成僵硬冰錐。
邢燁鬆握掌心,觸到寒涼空氣,他半夢半醒,藥物作用讓他每天早上醒來,都有一段時間的昏茫,睜不開眼張不開嘴,外界的聲音忽近忽遠,縹緲落在外麵。
他被無名的不安懾住,自顧自探手到枕下摸索,抓來熟悉的平板,指紋解鎖進入頁麵,解開纏在上麵的耳機,把其中一隻塞|進耳朵。
模模糊糊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往日能給他帶來些許平靜,此時隻剩震耳嗡鳴。
他沒有取下耳機,自虐似的繼續播放,眼睛空茫茫睜著,視線隨色彩搖晃。
溫元嘉看向屏幕,那裏麵是容光煥發的勾雪峰,正在播報深夜新聞節目,右上角有“重播”二字,看來邢燁對這個流程輕車熟路,不知重演過多少次了。
心裏打翻了五味桶,酸甜苦辣攪合起來,將一顆心掰爛揉碎,泡進老醋釀出的汁水裏。
溫元嘉咬緊牙關,不言不動,默默站在床邊,等邢燁看完整期節目,從耳中拔|出耳機,他端來晾溫的粥水,用瓷勺盛出,放在邢燁唇邊:“餓了吧,來喝口粥,放心,不會燙的。”
邢燁從混沌中驚醒,粥水浸濕幹裂唇瓣,蜇的口唇發疼,借著越來越亮的晨光,他轉頭看向旁邊,散開的視線重新聚焦,他看清來人麵容,略略偏過腦袋,躲開那勺粥水:“元嘉······看我混成這樣,你解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