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呢？
且不說她上一輩子那光怪陸離的記憶，那齷蹉晦澀的遭遇，那令人唾棄的命運，就說她這一輩子……當初為了擺脫“老神醫”，她把自己毀了，這樣的她，又如何能配得上他呢？
白岫緩緩向後倒退了一步，道：“雲伯母……為什麼？為什麼您在知道了這一切之後……依舊能夠對我說出這番話？您難道不知道，上一輩子的我，是多麼的肮髒、下作麼？”
季舒容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白岫的心陡然一涼……
她就知道，季舒容不可能不介意……
她那樣的遭遇，任何一個母親知道了，都不會讓她和自己的兒子走在一起。
更加別說是像季舒容這般強勢聰慧的女子。
一股苦澀從白岫的心頭泛起，有什麼東西，還沒有來得及落地開花，便已經凋零散去，隻留下滿地的荼蘼……
就在此時，季舒容不悅的聲音傳來。
“白岫，這是我最後一次聽你說這樣的話。”
白岫緩緩地下了頭，看都不敢再看季舒容一眼，緊咬的嘴唇道：“我知道……我以後……絕對不會有什麼不應該有的想法……”
季舒容這才眯眼道：“對，這樣才對，如果一個人連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如何能夠讓別人來尊重她？在我看來，你比天底下大部分的女子都優秀。你的聰慧，你的善良，足以配得起天底下任何一個男子，所以，我不希望以後再說這樣妄自菲薄的話，你明白了嗎？”
這番語重心長的話，讓白岫整個人都怔楞在了原地。
為什麼季舒容說出口的話，和她想象的，相差這麼遠？
季舒容不是應該憤怒，不是應該鄙夷麼？畢竟她的過去如此不光彩。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季舒容還能這麼鼓勵她？
這是為了要讓她可以完全效忠於她，而故意說出來的假話麼？
似乎看穿了白岫心中的想法，季舒容道：“白岫，抬頭看著我。”
白岫愣了愣，最終還是按照季舒容的話，緩緩抬起了頭。
季舒容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雙眼灼灼盯著她，道：“白岫，都說一個人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通過你的這扇窗戶，我看到的不是你的過去，你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的靈魂。我喜歡這樣的你，和你是不是天機老祖的繼承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隻是因為你是你。”
就在季舒容看著白岫的時候，白岫又何嚐不是看著季舒容呢？
她漂亮的鳳眸中，光芒瀲灩，璀璨逼人。
她能夠從裏麵看到非常多的情緒，卻獨獨沒有鄙夷，沒有嘲諷，更加沒有厭惡。
她不介意那虛無縹緲的過去，也不介意她這張醜陋的皮囊，因為如同她所說的一般，她看到的……就是她白岫的靈魂。
她的心中複雜極了，眼中漸漸泛起了迷霧，鼻尖也有難擋的酸澀。
季舒容見白岫眼底閃爍著的光芒，忍不住將她輕輕抱住了懷中。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極富耐性地撫摸著她的長發，低聲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你轉世重生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
甚至這個世界的軌跡已經完全改變，這也代表著，這並不是你所認知的世界，那你為何還要執著、拘泥於那些愚蠢的過去和痛苦呢？
你所害怕的，你所畏懼的，都隻是泡影而已……”
白岫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在她當初決定站在季舒容的身邊，和上一輩子最終殺人魔王君無極為伍的時候，她就已經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隻是，她可以用這樣的理由寬恕別人，卻沒有辦法用同樣的理由來寬恕自己。
過去的種種事跡，就猶如燒紅的烙鐵一般，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恨。
恨世道的不公，更恨她自己的弱小……
而現在，有人告訴她，不悲拘泥，也不必痛苦……
她是否當真可以放下那一切呢？
她是否當真可以不必再驚慌，不必再難過，不必再失措，不必再惶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