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玉玨了解一切以後，他隻是久久看著眼前慢病白發的人，沉默不語。
玉鳳凰靜靜凝視著玉玨，忽然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玨兒，你恨我麼？”
恨？
或許小的時候他會因為無法獲得親人的愛而恨她，隻是現在，他有什麼資格？
都是因為她無私的付出，自己才可以無憂無慮過了這麼多年。
這世界上最厚重溫暖的感情，大抵就是如此吧。
如果一定要恨，那麼他恨的人，一定就是自己……
對，玉玨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自己。
這種無力，這種弱小，這種身不由己，讓他渾身上下每一寸都猶如放在火爐中炙烤一般。
太痛了！
默默搖了搖頭，玉玨道：“老祖宗，我不恨你，我隻是恨我自己……”
玉鳳凰一頓，緩緩閉上了眼睛，強行忍下了眼中的酸澀。
這樣難得靜靜相處的時光，或許已經是兩祖孫這些年來，最為貼近的時刻。
半晌，玉鳳凰歎了口氣道：“玨兒，老祖宗恐怕已經是風燭殘年了，也不知道這副身板還能夠堅持多久，你打算……怎麼辦？”
玉玨眼神閃了閃，剛想說話玉鳳凰就接過去道：“玨兒，或許你有你自己的打算，但是在老祖宗看來，運城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那雲城城主雖然是一個錙銖必較之人，但是也算是恩怨分明，心思縝密，不，應該說是胸有往前溝壑錦繡……”
玉玨一愣，這些年雖然他跟玉鳳凰不是很親近，但是玉鳳凰的性格他還是知道的，想要讓他這樣毫無保留得去誇讚別人，幾乎沒什麼可能。
“老祖宗的意思是……”
玉鳳凰勾唇笑了笑，拍著玉玨的手道：“對，就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如果說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麼你家老祖宗就把這乾坤，壓在季舒容的身上。”
玉玨張了張嘴，最後坐正身軀，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看著這樣的玉玨，玉鳳凰更加是老懷安慰，她緩緩道來。
“季舒容身上的王者之氣，那眼中的鋒芒和氣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太子殿下更加適合作為一個君王！因為太子殿下的氣息太昏暗、太幽深、太不可揣摩甚至是無法期待了。好像蒼生萬物，沒有任何的東西是能夠如得了他的眼的……”
“這樣極致清冷的帝君，要麼就是理性對待一切，使得天下繁榮蒼盛，要麼就是不管不顧，任由生靈塗炭。隻是這兩種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大得老祖宗我甚至不敢去賭。因為一步錯，那就是萬劫不複。”
玉玨一邊聽一邊點頭，隨後又道：“隻是……如果我們不拘泥於一定要讓君家的後人一統天下，其實還有很多別的人選，不是麼？現在十國之中，就沒有比季舒容更好的？”
玉鳳凰自然知道為什麼玉玨要說出這麼一番別扭的話來，到底是因為季舒容是鬼穀二仙的徒弟，而他們又名正言順地奪取了他們的金武神雕，所以有些憤憤不平。
微微一笑，玉鳳凰輕撫著玉玨的頭發，道：“玨兒啊，老祖宗活了這麼多年，看了形形色色的人，在我看來，沒有人能夠和季舒容相比，隻要她能夠登上大統，必定是萬民之福。”
玉玨撇嘴，嘟囔道：“老祖宗，你這評價也太高了吧？”
雖然他在這些年中早就將雲城的發家記錄了解的一清二楚，也深深被季雙的才能所震撼，隻是一說這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玉玨還真是有些不相信。
玉鳳凰搖了搖頭，回憶起季舒容的雙眼，淡淡都：“你或許沒有留意過，但是季舒容的眼底，並沒有對權利的貪婪和執著，更加沒有對榮黃富貴的渴望和留戀……”
玉玨眉頭擰起，問道：“老祖宗的意思是，季舒容這麼做，當真隻是為了黎明百姓？”
玉鳳凰也有些無法肯定，如果說是為了黎明百姓，季舒容又不像是那樣的人。
但是想要一統天下，不為了蒼生，不為了潑天富貴，那是為了何物？
玉鳳凰想不明白，索性也懶得去想，她搖了搖頭道：“這一點，老祖宗不確定，但是有一點，老祖宗是可以確定的。”
“什麼？”
“你可知道，就算是再優秀的皇族子弟，有一點事根深蒂固不可改變的，那就是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直接把百姓們當做是低人一等的存在。在他們看來，黎民蒼生注定了要被被統治，但是季舒容不同，我看得出來，每一個人，每一個不同身份的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樣的。”
玉玨懵了，也就是說，在季舒容看來，並沒有什麼貧賤卑微之人？
這……可能麼？
那些身無分文的乞丐和達官大臣在她眼中難道是一樣的麼？
“你或許不相信，但是這是我觀察了這麼久以後的出來的結果，所以我才原因將佛珠交給她。”玉鳳凰雙眸肅穆深邃看向玉玨，鄭重道，“她是一個明君，值得追隨。但是神鷹穀的穀主已經是你了，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樣的決定，老祖宗都支持你。”
這最後的決定權，玉鳳凰還是放在了玉玨的手中。
她緩緩起身，又拍了拍玉玨的肩膀：“你先考慮是考慮。”
言罷，玉鳳凰就邁步走了出去，留下玉玨一人怔怔看著那廣闊的天下藍圖，心亂如麻。
……
半天之後，季舒容等人正在一旁飲茶等候，石室暗道的門緩緩開啟，玉玨抬步從中走了出來，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這就表示，他已經有了決定。
玉鳳凰看見玄孫的模樣很是滿意，心中有隱隱的驕傲。
玉玨看向一身紅衣的季舒容，開口道：“雲城主，本穀主已經有了決定了。”
一抹笑意從季舒容眼底劃過，為了表示對玉玨的尊重，季舒容並沒有坐在原地等待，而是起身站到了一旁，以一個絕對平等的姿態，等待著玉玨的答複。
毫無疑問，季舒容這樣的舉動讓玉鳳凰和玉玨都心中一暖。
現在的神鷹穀已經到了沒落的邊緣，但是季舒容的尊重，並不是將他們當做附屬品，而是當做一個同盟。
單單從在這一件事情之中就能看出來，季舒容心智非同一般，的確有包容天下的寬廣。